沈君茹在耳边的问话,陈柏然没有回答。
庄皓霖家的案子,尽管冤屈,但说老实话,跟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关系一点都不大。
那本应该就是下面的府衙秉公执法的事。
毕竟在每个朝代,每个充满腐败气息的地方,都会诱发这样那样的民间疾苦。
它们就像是深埋在社会根基中的暗疮,虽令人痛心,但却难以根除。
对于陈柏然来说,要不是当初听说了他家的冤情,为他义愤填膺,心生愤慨。
要不是从他嘴里听说,太子宇文赟的皇叔时刻想要废掉他的太子之位。
还有那沈君茹哭着闹着,想要过把太子妃的瘾。
他这么一个头脑清晰的人,怎么可能选择重回东宫,去卷入这个时代的恩怨呢。
而最关键的,其实是他心里那颗不服气的心魔。
他看不惯庄皓霖被欺负,想管!他不服气人家想废掉太子之位, 他想争一口气。
而开局翻身最有利的一把剑,便是庄皓霖家的冤案。
可即使陈柏然有心去帮他,也要苦主自己能奋起才行。
可庄皓霖此时就像沈君茹返回他身边时说的那样,烂泥扶不上墙。
如果一个人的未来自己都不想争取,他都不想为他的父亲申冤抱屈,那他有什么办法。
马车出了东街,一路向着东宫的方向开始疾驰。
远远地看见了玄真观前的银杏林,突然马惊了。
有侍卫立刻来报,说有人拦了太子的车驾,头顶状纸要告御状。
“他来了!” 陈柏然说。
太子的车马,停在了玄真观旁那片遮天蔽日的银杏林里。
看来告状的人是有意选了这个相对较为隐蔽,且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脚步踉跄的庄皓霖,高举着手中那张早已破烂不堪、不知道已经被府衙无情打回了多少次的陈旧状纸。
被人推搡着带到了皇太子的轿辇前。
过度的紧张和恐惧,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毕竟是拦驾喊冤,生死无状。
他即将面对的,是大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殿下。
“邀车驾”,告御状。需要很大的勇气。
其实,沈君茹遗憾地离开后,庄皓霖犹豫了很久很久。
他本不想再因为父亲的死,去和朝廷的高官达贵们争短拼长。
可他心里实在是不甘啊。
那个小娘子临走时说的对,如果放在眼前的机会自己都不去争取,还有谁能帮他呢?
让父亲沉冤莫雪,让家人无以为家,那岂不是枉为人子么。
可一旦冒死拦下了圣驾,申诉人便要付出巨大的风险和代价。
更何况这个太子,怎么能知道他到底能不能为他伸冤鸣屈呢。
他看着东宫的仪仗越走越远,心里的波澜起伏难以自制。
他是在最后一刻,才拼上了生死,牵上了快马。
太子回銮的路上,一定会路过玄真观。
那是殿下回宫的必经之道。
只要在那里躲过那暗中窥伺的眼睛,能将自己的冤状呈给太子殿下。他就是死也值了。
他一路狂奔。
抄近路,转小道,终于在东宫的仪仗远远到来的那一刻,头顶着那张状纸跪在了路的中央。
此时此刻,面对着皇太子御驾前那些威风凛凛、刀光闪烁的卫士们,
他脚一软,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然后便扬起头来,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太子殿下,小人冤枉!小人有冤!求殿下为小民做主啊!”
说罢便嚎啕大哭起来。
凄厉悲怆的哭声,在寂静的银杏林中回荡,让轿辇里一直看着他的陈柏然和沈君茹不禁动容。
“掌帘。” 太子吩咐着。
王端急忙上前撩开了帘卷。
皇太子亲自下车,用双手扶起了泣不成声的庄皓霖。
“庄皓霖,孤终于等到你了!”太子说。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让一直惶惶着不敢抬头的庄皓霖惊讶地抬起了脸。
看到亲手搀起自己的皇太子,那张曾经在他的孝棚里和他坐了很久的熟悉面孔,
让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小郎!哦不不不!太,太子殿下!” 他激动地呼喊着。
庄皓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曾经被他认为绝非普通之人的人,不单单是绝非普通那么简单。
这在他的印象中稳重谦和的郎君,居然是当今尊贵无比的皇太子。
“殿下!小人冤枉啊。。。。。” 他哽咽着。
“庄皓霖。你家的冤情太子殿下早已知晓。”
“原以为你没有胆子来告御状。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来了。” 沈君茹微笑着跟了上来。
庄皓霖做梦都没有想到,方才在店中劝诫自己的女子,此时竟是出现在了太子的身边。
她居然是太子妃娘娘!
他在心里抽打着自己的耳光,暗自懊悔。
后怕自己当初若有丝毫差池,一念之差辜负了东宫的厚意,将会如何。
也欣慰着当初的一丝动念,竟让他家的冤情,遇见了最不可能见到的希望。
他惊恐又幸福地磕着头:“太子妃娘娘,恕小人有眼无珠。”
陈柏然收下了那按着血手印的状子。
摒退了手下。
“庄公子。状纸孤收了。”
“不过,你的状子进了东宫的门,你可面对的可能会更加凶险。”
“这申冤的时间会有点长,你得耐心等待!孤只问你,你能忍的了么?”
“太子殿下,只要能为我父鸣冤得雪,皓霖虽死无憾!何计时间短长!”
“皓霖全凭殿下做主!”
“那好!”
“太子妃!” 陈柏然唤着。
“殿下!” 沈君茹捧着早已准备好的银两,递给了他。
“庄皓霖,这里有白银三百两。你先带回去养家。”
“明日起,你便把你的店铺门头重新装裱。怎么奢华怎么装。”
“如有人问起,你便说铺子卖了。你不再是这铺子的主人,仅仅只是一个管家罢了。”
“这样可以暂保你安然无恙。”
“藏好你所有的证据,不要相信任何找你的人。等孤的通知!”
“是!小人明白!”
“明白便好!” 太子言罢,转身向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起驾,回宫!”
随着太子的召唤,车马重新上路了。
庄皓霖捧着怀中那沉甸甸的银子,热泪盈眶。他双膝跪地,伏地叩首,看着他的救星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太子回銮了。陈柏然下了死命令。
但凡有把今天庄皓霖拦马告御状的事情说出去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