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仁愣住了,他预想过胡力可能表现出的惊慌失措,可能强作镇定,可能赔笑解释,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彻彻底底的无视!
这种无视,比直接的顶撞更让他感到难堪和愤怒,尤其是在他极力想要表现的薛明珊面前!
一股邪火“噌”地就冲上了脑门,郝建仁的脸色瞬间涨红,声音也拔高了好几度,指着胡力的鼻子,语气更加不客气。
“嘿!我说你这人耳朵聋啦?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是不是?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从哪儿来的?你这什么态度?啊?!”
胡力还是稳如老狗,眼皮都没抬一下。
郝建仁这下真火了,觉得自己的权威和面子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他上前半步,几乎要贴着躺椅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胡力脸上了,开始上纲上线,一顶顶大帽子不由分说地扣下来。
“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啊?大白天的,不参加集体劳动,躲在这里喝茶听戏?”
“你这是严重的脱离群众,是享乐主义思想在作祟!是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方式!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律?有没有一点艰苦奋斗的精神?”
“你这叫……这叫给革命队伍抹黑!我要向你们的上级,向地方反映你的问题!”
郝建仁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腰板挺得笔直,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
薛明珊在一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郝建仁这番话,乍一听好像冠冕堂皇,占着大义名分,但她很清楚,这完全是脱离实际、不分青红皂白的胡搅蛮缠。
更是把此行“接触、拉拢”的隐秘任务彻底搞砸的前奏!
薛明珊几次想开口打断郝建仁,但看到躺椅上的那位依旧毫无反应,甚至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弧度时,她又强行忍住了。
她想看看,这位被特别提及的“胡先生”,到底会如何应对。
就在郝建仁说得口干舌燥、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胜利在望”,用大道理把对方“压服”的时候时, 胡力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这次,目光没有看慷慨激昂的郝建仁,而是直接越过他,落在了后面一脸凝重和些许无奈的薛明珊的脸上。
然后,胡力伸出一根手指,懒洋洋地指了指还在他面前口沫横飞的郝建仁,用一种平静得近乎无聊的语气,对着薛明珊问道
“我不关心你俩打哪儿来,也不关心你们是谁派来的,我就想问一句...”
说到这,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耐烦和嫌弃。
“我能揍这个傻逼吗?太吵了,影响我听曲的心情。”
“……”
小院里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有留声机的唱针划过唱片,发出“郎格里格郎”的悠扬曲调。
郝建仁脸上那慷慨激昂、正义凛然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他张着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胡力说了什么,或者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明珊也愣住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睁大,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粗鲁,却又莫名地……解气?
郝建仁好一会才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羞辱中反应过来,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又涌上一股恼羞成怒的猪肝色。
他长这么大,在京城那个圈子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当面、用如此粗俗不堪的语言辱骂过?
“你……你……你敢骂我?!”
胡力一愣,随后一拍大腿。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你居然能知道我在骂你,那肯定不傻,就是脑残...”
薛明珊看着郝建仁那副呆若木鸡的蠢样,再回味一下胡力那句“傻逼”、“脑残”,一种难以抑制的笑意猛地冲上喉咙。
“噗嗤——!”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抬手捂住了嘴,但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和瞬间飞上脸颊的红晕,还是出卖了她。
薛明珊努力想憋住笑意,嘴唇咬了又咬,才勉强把后续的笑意压下去,只是那双眼睛里,已经漾满了忍俊不禁的水光。
郝建仁气得浑身发抖,伸出的手指因为愤怒剧烈颤抖,几乎要戳到胡力的鼻尖上,声音尖利都变了调。
尤其还是在他心仪的女人面前!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你个混账王八蛋!你信不信我……哎哟——!!!”
他的狠话还没放完,就骤然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一直懒洋洋躺着的胡力,在郝建仁的手指即将戳到自己脸上的瞬间,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了那根讨厌的食指!
然后,轻轻向下一掰,动作看似随意,但力道却拿捏得极其“巧妙”。
“啊——!松手!疼疼疼!!!”
郝建仁只觉得手指关节处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伴随着钻心的剧痛,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朝着胡力跪了下去!
不跪不行,那股力量顺着手指传来,仿佛再不跪下,这根手指就要被生生掰断!
他疼得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痛苦的哀嚎和因为极度屈辱而扭曲的脸。
薛明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见郝建仁被制住,虽然心里觉得他活该。
但毕竟是一起来的同事,任务也没完成,她连忙上前一步,急声道。
“胡先生!请手下留情!郝建仁同志他……”
胡力却看都没看跪在地上龇牙咧嘴的郝建仁,也没松开手,只是微微侧过头,用那双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看向薛明珊,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行了,这位女同志,我们省点事。”
他用空着的左手指了指疼得说不出话、只剩下哼哼的郝建仁,语气平淡。
“你也看到了,有这脑残在旁边逼逼赖赖,没法正常说话。”
“现在这样挺好,他消停了,你就直接说吧,你们俩过来到底想干嘛?说完赶紧带着这玩意儿走人,别耽误我晒太阳。”
薛明珊看着被胡力随手制住,狼狈不堪却再也不敢吭声的郝建仁,又看看眼前这个行事风格和外表气质截然不同、强势到近乎霸道的“胡先生”。
她心里明白,今天这“接触”任务,从一开始就被郝建仁这个蠢货彻底搞砸了。
对方显然不是什么能被大帽子吓住、能被轻易拉拢的角色。
薛明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调整了策略和语气,脸上露出一丝职业化的、尽量显得真诚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胡先生,首先,我为郝建仁同志不当的言行向您道歉,我们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但绝无恶意。”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薛明珊,这位是郝建仁,我们都来自京城文化宣传系统。”
“受我们领导委托,前来拜访您,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基层的情况。”
“当然,也希望能和您这样有见识、有能力的同志交流学习,看看有没有可以合作或者需要我们向上反映、争取支持的地方。”
她语速平稳,措辞谨慎,既点明了来意,又隐含了“上面有人关注”的意思,还抛出了可能的“好处”,姿态也放得足够低。
可以说是瞬间就把郝建仁造成的恶劣影响降到了最低,展现出了和郝建仁截然不同的素养和手腕。
胡力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攥着郝建仁手指的手,稍微松了一点点力道,让后者终于能喘上口气,但依旧不敢动弹。
他知道自己这次回来,又带粮又搞建设,动静不小,肯定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甚至引来某些方面的“关注”或“试探”。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来的还是京城文化系统的人。
这通常意味着,背后牵扯的可能不仅仅是某个部门,而是一些更复杂的、试图在各个领域扩展影响力的人物。
胡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在躺椅扶手上敲了敲。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锐利地看向薛明珊,直接打断了对方试图继续铺垫的话语,单刀直入道。
“对了,让你们大老远跑来找我的那个‘领导’,叫什么名字?”
薛明珊被胡力这突然的问题和陡然变得犀利的目光弄得微微一怔,犹豫了不到一秒,觉得这并非是不能透露的信息。
而且或许能增加己方的“分量”,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听到这个名字,胡力的眉头瞬间紧紧皱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脸上的慵懒和玩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厌恶、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的神情。
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某种令人不快的东西。
随即,胡力再没看还在呻吟的郝建仁,仿佛那只是一堆碍事的垃圾。
他抬起脚,不是踢,更像是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将挡在躺椅前的郝建仁拨到了一边。
郝建仁发出一声痛哼,却没敢再骂,只是抱着手指蜷缩起来。
胡力拿起小茶几上那包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用那个银亮的打火机“啪”地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然后缓缓吐出。
胡力没有坐回躺椅,而是站起身,夹着烟,开始在洒满阳光的小院里踱起步来。
脚步不疾不徐,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弹落烟灰的动作,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他实在想不通,或者说,很不愿意去想,薛明珊说的那个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历史的车轮虽然沉重,但某些轨迹似乎比他预想的更早露出了端倪。
他本能地对某些人、某些事充满了排斥和警惕,不想和他们产生任何瓜葛。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一个更加强势、更加直接的念头闪过脑海,以他如今掌握的力量和资源,是不是可以提前把某些即将刮起的邪风,直接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因为就在今天早上,他和霍华德通话,霍华德提到两件极其蹊跷的事情,第一件事是钟表国一个月前,一架短途客机在天气良好的情况下,于山区航线神秘失踪。
搜救至今,连一片残骸都没有找到,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第二件事是半个月前,米酱南部一个偏远农场,农场主一家五口连同他们居住的那栋两层木屋,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地基轮廓,周围的邻居毫无察觉。
当地警方和FbI调查后毫无头绪,已经列为了悬案。
霍华德是知道胡力秘密的,他直接表露这两件事透着“非自然”的味道。
胡力看完详细资料,心里已经有了九成九的把握,至少那个农场主连人带屋的消失,极大概率是被偶发的时空裂缝给卷走了。
不知道抛到了哪个时空角落,甚至可能已经被狂暴的时空乱流撕成了碎片。
至于那架客机……可能性就更多了,没有参考价值。
这让他警铃大作,近期,他除了利用资源支援家里,以及华复联军还在和阿军打仗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幅度改变历史进程的事情。
“万一我插手过深,改变的‘量’超过了某个阈值,系统‘兜不住’了怎么办?”
胡力夹着烟,眼神望向远山,心里盘算着。
“到时候,来的就不是一两条小裂缝,而是可能直接引发区域性甚至全球性的时空紊乱、崩塌……那乐子可就真捅破天了。”
所以,他不敢,至少在没有绝对把握和必要之前,他不敢轻易去“制止”那些按照原有轨迹会发生的事情。
稳一手,观察,或许是当前最稳妥的选择。
想通了这一层,胡力深吸一口烟,然后将还剩大半截的香烟随手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一直安静等待、但眼神里难掩焦虑和疑惑的薛明珊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薛明珊是吧?你们俩,从哪来回哪去,我这里没什么好跟你们‘合作’的。”
说到这,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就算有,我也不想。”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