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岑肩膀微微上耸,似乎在与肩上锋利腰刀对抗。
是的,他不愿意,也不想妥协。
圣旨只是林青瑶拿来表示不满的,一定是!
那他就跪下,求她原谅!
他抿着唇角,眼神坚定而倔强地看着林青瑶。
林青瑶带着笑意,眼中却全是冷漠:
“是啊,难道裴大人是想抗旨不成?”
裴玉岑想要说出口的话,梗在喉间。
看样子这里还要一段时间,林青瑶唤来了金宝。
“你先带人去安和巷,按照单子将属于长公主府邸的物品,地契,木门,全部给我带回来。”
“尤其是御赐之物,不够的就用银钱抵。”
金宝领命,带着五辆马车,和数十名府邸侍从,浩浩荡荡朝着裴家官舍而去。
林青瑶回头,看着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裴玉岑。
摆出这副姿态是给谁看呢?
误会?且不论上一世的事情,就赏花宴,难道他裴玉岑敢说与自己完全无关吗?!
韩之序早已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蒙汗药难道不是准备给她的?
那合欢香与矿质铜炉,不是魏乐涵的手笔?
二人一环套一环,就等着她毫无察觉钻进其中。
如果没有韩之序,她真是不敢想。
就算这一场赏花宴林青瑶没有去,今后上京城那么多赏菊宴,赏月宴,春狩,曲水流觞,她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如果哪一日她不慎中计,迎接她的,就是与上一世无二的地狱!
仿佛知道林青瑶在想什么,魏乐涵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咬了咬牙,唇边带血,跪趴上前。
“呜呜呜长公主殿下,我与表哥都是受害者!”
“我的婢女忽然消失了,不信您可以派人一查便知!”
“他们是受人指使才有赏花宴那日之事的!”
“呜呜呜,您对表哥之心,谁人不知?”
“这都是误会,呜呜呜求您收回旨意,我...我可以自请离开裴家,回西北蛮荒之地,呜呜呜。”
“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对您也不会有任何威胁!”
这个时候,魏乐涵倒是一口一个殿下,您。
十分规矩守礼了起来。
她千算万算,绝没有算到这道圣旨是赐给她与裴玉岑的。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那位殿下,早就应允她,会给她想要的权势与地位。
不然她也不会轻易将身子交出去!
她才不会跟着还在朝堂摸爬滚打,艰难前行的裴玉岑!
何况,若是长公主再也不愿意嫁给他,他的仕途,也就从此彻底断了!
想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开始不停磕头,力气之大,只几下额头就一片血红。
唇角带血,脸色苍白,面色凄苦,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举动若是放在往常,这么多百姓围观,定然惹来众多恋爱,为她说话,为她辩白。
可惜,围观百姓哪里还顾得上磕头的魏乐涵?!
人群已经炸开了锅,纷纷议论。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裴大人与表妹?那与长公主的婚事呢?!”
“看来长公主真的要离开裴大人了!”
“嘿,这些可有好戏看了!我可是压了长公主押了长公主取消婚约!”
人群中,参与赌博之人,有暴富的欢喜,就有即将家破人亡的绝望。
那些人中,大半都私下诋毁过长公主殿下,可要折磨一个人的方法,远不是一刀斩杀,而是让他陷入,世世代代都无法翻身的无望中。
人群已经隐隐有离去之势。
谁还管快要磕死的魏乐涵?
裴玉岑面无人色,仍然固执的不肯接过那道圣旨,只是绝望看着她。
林青瑶神色淡漠,提醒裴玉岑:
“裴大人,抗旨不遵可是死罪。”
“想一想裴家上下老小?”
“哦对了,若是抗旨抄家,你表妹也逃脱不了。”
快点了结了这桩事,还要赶天黑前‘抄家’呢。
听到这话魏乐涵猛地僵住,婚事,三殿下都可以时机谋定,可命万万不能丢!
这六年里,她处处配合裴玉岑,将林青瑶从高处拉入沼泽泥潭,一点点看着林青瑶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林青瑶居然能幡然醒悟,用圣旨相逼,绝情至此!
可眼下,抗旨抄家的危机就在眼前,那阳光下刺目刀剑,都在提醒所有人,林青瑶...不,看那公公冰冷眼神,还有这些面无表情的禁卫军,她都能想到裴表哥人头落地的样子!
“表哥!!”
魏乐涵眼泪汪汪地看着裴玉岑,心中恨极了林青瑶的绝情,却只能打起精神,忍受痛苦,强颜欢笑。
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有翻身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绪,跪在裴玉岑身边,柔声道:“表哥,你别这样。”
“圣旨已下,你若抗旨,长公主殿下只会更加生气,更难回头!”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表哥你心中难受,可事已至此,只能顺着长公主的心意,不能再惹恼她了!”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拉了拉裴玉岑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固执下去。
“而且,表哥你忘了自己想做一番事业的决心吗?”
她声音越发温柔,可裴玉岑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盯着满眼兴味的林青瑶。
魏乐涵心中暗暗发狠,裴玉岑这个人骨子里其实极其自卑又倔强,一旦他认定了,十头牛也拉不回。
今日真有可能抗旨!
她只能使出杀手锏,这本是她留作日后,拉拢裴玉岑为三殿下效力留下的筹码。
“表哥,你忘了那年,我为救你差点死在匪徒刀下,当时你答应我的事吗?”
果然,听到这话,裴玉岑身体微微一颤。
他偏头看了眼魏乐涵狼狈却强忍痛楚,劝慰他的样子,心下一片酸楚。
“我...”
裴玉岑声音哽咽,想说什么,却忽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魏乐涵轻轻拍了拍裴玉岑手臂。
果然是落难鸳鸯,天生一对。
林青瑶冷眼看着他们,心中毫无波澜。
“裴大人,请吧。”
福禄公公将圣旨又朝前递了递,差点怼在裴玉岑脸上。
他早就看厌了拉拉扯扯的二人,看似情深意切,实则各有心思。
裴玉岑终于松口,狠狠闭了闭眼,颤抖着双手,接过圣旨。
第一次觉得,轻飘飘的布料,重若千钧,将他他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臣,谢主隆恩......”
他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不复往日清冷。
林青瑶将裴玉岑狼狈与后悔,没有快意,只剩释然。
正要伸手,银宝进去‘抄家’,远处飞扬马蹄声渐近。
“长公主殿下!”
“您看这是什么!”
金宝从马背匆匆翻落,差点跌了个跟头,也没停下脚步。
还没到林青瑶身前,就伸出细嫩手掌,其中静静躺着一枚乳白色瑞兽游鱼纹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