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老李蹲在老王木屋前的石阶上,盯着地上那道爪印。露水浸透了他的裤脚,却浑然不觉。昨夜暴雨冲刷过的痕迹里,几道平行的沟壑如同用钢爪犁出,边缘还沾着暗红的泥土——那颜色太像干涸的血迹。远处传来新工友的惊呼,有人在溪涧下游又发现了老王的工装纽扣,嵌在鹅卵石缝隙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伐木场的饭堂里,搪瓷碗碰撞声比往日沉闷许多。二十几个工人挤在长桌前,无人动筷。老板夹着香烟来回踱步,烟灰簌簌落在崭新的《安全生产手册》上,烫出星星点点的焦痕。\"都别瞎想!\"他踢翻脚边的塑料桶,\"老张是经验最丰富的伐木工,说不定是迷了路......\"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碗筷坠地的脆响。
迷路?\"满脸雀斑的小吴突然站起,工装袖口还沾着锯末,\"那他的砍柴刀怎么会插在老槐树上?刀把上全是血!\"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小吴从背后掏出手机,屏幕里赫然是张模糊的照片——生锈的砍柴刀斜插在断裂的树干上,刀刃部分没入木质深处,缠绕的藤蔓间隐约可见暗红的痕迹。
饭堂陷入死寂,唯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格外刺耳。老李想起三天前那个雨夜,他曾听见老王木屋方向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泥地里爬行。当时他以为是幻觉,此刻却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窗棂盯着自己。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当天下午,五个工人同时递交了辞职信。老板拍着办公桌咆哮,震得墙上的\"安全第一\"标语微微晃动,可当他看见辞职信上\"山魈索命\"的潦草字迹时,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暮色降临时,又有三人收拾行囊离开,他们的胶鞋踩碎满地夕阳,身后拖着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极了某种诡异的仪式。
深夜的工棚里,留守的工人挤在一间屋内。老李数着墙角摇曳的煤油灯,总共十三盏,火苗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我小时候听爷爷说,\"平日里最沉默的老周突然开口,烟袋锅在鞋底敲得咚咚响,\"山魈专挑独行的人下手。它们会用树叶和泥土试锅,等锅热透了......\"他突然噤声,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扫过众人苍白的脸。
远处传来狼嚎,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犬吠。不知谁碰倒了煤油灯,黑暗中响起慌乱的咒骂声。老李摸到枕边的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时,正照见墙上晃动的影子——那影子比正常人高大许多,头顶似乎顶着个圆形物体,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第二天清晨,老板站在伐木场中央,看着空荡的工棚发怔。他新买的扩音器还未拆封,喇叭上落了层薄灰。为了安抚人心,他连夜联系了镇上的救援队,又在公告栏贴出悬赏:\"寻回老王者,奖励三万元整\"。鲜红的油墨在阳光下格外刺目,却盖不住底下若隐若现的抓痕——那些爪印与老王木屋前的痕迹如出一辙。
搜救行动在暴雨间歇展开。二十多人分成五组,带着对讲机和卫星电话深入山林。老李所在的小组循着老王最后的足迹前进,当他们来到老槐树附近时,随身携带的指南针突然疯狂旋转。技术员捧着GpS设备后退三步,脸色煞白:\"信号......完全消失了。\"
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能见度不足五米。老李握紧开山刀,听见组员们急促的喘息声在雾中回荡。突然,前方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所有人瞬间僵住。手电筒的光柱刺破浓雾,照见半截悬挂在藤蔓上的工装裤——正是老王常穿的那条,裤脚还沾着老王木屋前的暗红色泥土。
快撤!\"技术员突然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他的卫星电话屏幕突然亮起,密密麻麻的乱码飞速滚动,最后定格成一行血红的文字:【别找了】。就在这时,山林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像是无数人同时发出的呜咽,又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吟唱。
当搜救队跌跌撞撞逃回营地时,老板正在给新来的工人分发护身符——那是用红绳串着的桃核,据说能辟邪。他看着众人惨白的脸色,捏着桃核的手微微发抖。远处的老槐树在暮色中宛如巨兽,折断的树干上,老王的砍柴刀在风中轻轻摇晃,刀刃反射的光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恐慌彻底失控的那个夜晚,老李看见三个工人跪在地上,朝着青崖山主峰的方向磕头。他们额头沾满泥土,嘴里念念有词:\"山神息怒,山神息怒......\"而在营地外围,不知何时多了一圈古怪的标记——用松枝和枯叶摆成的同心圆,中央插着块灰黑色的石头,上面的符号与老王发现的如出一辙。
黎明破晓时,又有七人不辞而别。他们的床铺整整齐齐,行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枕边放着几根银白色的毛发,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老板望着空荡荡的营地,终于意识到,这场恐慌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它不是野兽,不是事故,而是来自山林深处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吞噬所有人的理智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