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拐角,他正回头想看看有没有人留意,冷不防撞上一个有力的臂膀。
“哎哟!”付如鸢刚挑完鹿皮转身,胳膊被撞得生疼,手里的皮革差点掉在地上。
她本就警惕,当即稳住身形,抬眼看向撞人的男人——
对方穿着普通,眼神却慌里慌张,额角还沁着薄汗。
男人心虚地往旁边躲闪,嘴里含混地说了句“对不住”,脚步踉跄着就要走。
“你没事吧?”付如鸢反而往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攥紧的袖口,“走路这般匆忙,是掉了什么东西?”
她这一问,男人脸色骤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猛地一推付如鸢:“让开!”
付如鸢没防备,被推得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货箱上。
还没等她站稳,那男人已像丢了魂似的,头也不回地往人群深处钻,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怀里的什么东西硌得衣料微微发鼓。
“站住!”付如鸢心头警铃大作,这人的慌张绝非寻常磕碰该有的反应。
她揉了揉被撞的胳膊,迅速追了两步,却见那男人拐进一条人群里,转眼没了踪影。
“奇怪的家伙。”付如鸢皱眉,刚要转身,眼角余光却瞥见两个人影如狸猫般蹿出,悄无声息地跟着那男人追进了人群,腰间隐约露出半截刀柄。
她心头一凛,目光猛地落回方才的香料摊。
摊主是个明显的外族人,卷曲的黑发用根银簪束在脑后,高挺的鼻梁下蓄着络腮胡,正低头佯作整理香料,手指却在香木堆里摸索着,指尖已触到那封信的边角。
就在他要将信纸抽出来的瞬间,疾风突然出现,掌心稳稳摁住那张藏在沉香木下的纸片,声音冷得像冰:“拿下!”
那个摊主惊得浑身一震,下意识攥紧信纸就想往怀里揣,转身要跑。
疾风早有防备,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两人一扯一拽间,信纸“嘶啦”一声裂成两半。
摊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将手里的半张纸塞进嘴里,使劲往下咽。
“不好!”疾风低喝一声,伸手去掐他的喉咙,却还是慢了半步。
那摊主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迅速溢出白沫,眼睛翻白着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看住他!去请大夫!”疾风沉声吩咐闻讯赶来的护卫,自己则提气追向方才那男人消失的方向。
付如鸢脑中像有道闪电劈过——
外族人、密信、灭口……
这些碎片瞬间与前几日查到的边疆军械失窃案拼在了一起,她再顾不得别的,握紧腰间的鞭子便追了上去,鹿皮被她随手塞给旁边看热闹的商贩:“替我收着!”
身后几个一直隐在暗处的人影见状,也拔腿跟了上来。
那藏青短打的男人察觉到被追得紧,慌不择路地往前冲,路过蔬果摊时,竟反手掀翻了摊子——
萝卜白菜滚了一地,摊主的呼喊声、路人的惊叫声混在一起,成了他阻碍追兵的屏障。
“站住!别跑了!”付如鸢身手利落,踩着满地狼藉往前追,鞭子在手里转了个圈,随时准备抽向那人的脚踝,“快站住,再不停下我要抽你了!”
男人恍若未闻,只顾着埋头狂奔,慌得连鞋子跑掉了一只都没察觉,顺着长街窜去。
付如鸢几次想挥鞭绊倒那男人,奈何长街上人潮涌动,两侧摊子又挨得近,稍不留意就会伤及无辜,只能耐着性子紧追不舍,目光死死咬着他的背影。
追逐间,那男人慌不择路地冲过药农的摊子。
药农正捧着包好的香囊,要给沈知念送过去,冷不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满筐草药撒了一地。
晒干的艾草、当归混着泥土……各种药材滚得到处都是。
“哎哟!我的药!我辛苦种的药啊!”老人心疼得直跺脚,连忙蹲下身去捡,反倒成了阻碍追兵的障碍。
许阿狸站在不远处,眼看男人和沈知念只有一步之遥,她目光瞥见自己脚边散落的草药,突然“哎呀”一声,像是被什么绊了脚,身体直直朝着沈知念的方向倒过去。
沈知念下意识侧身躲闪,却没料到这一躲,恰好撞在了正往前冲的男人身前的货郎担子上。
竹筐里的苹果、香梨“哗啦”滚了一地,她被震得踉跄半步,还没站稳,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攥住了胳膊。
“别动!”男人喘着粗气,回头见付如鸢和疾风带着人已追到跟前,眼里迸出疯狂的光。
他情急之下,一把抓起旁边水果摊的短刀,顺势就架在了沈知念的脖子上,刀刃冰凉的触感瞬间让她绷紧了身体。
“都别动!谁动我就杀了她!”男人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却死死盯着逼近的追兵。
“夫人!”春喜吓得脸色惨白,想冲上去又怕男人对沈知念不利,急得眼圈通红。
许阿狸这才“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裙摆沾着草屑,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颤抖:“你是谁?快把刀放下!这可是镇国将军的夫人啊!”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危险范围,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得意。
沈知念,这可是你自己撞上去的。
沈知念被刀刃抵着喉咙,反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手臂在抖,显然也是强撑着虚张声势。
她用眼角余光示意春喜别冲动,目光落在男人因紧张而凸起的青筋上,轻声道:“发生什么事了,可以跟我说说吗?”
男人像是被戳中痛处,刀刃又紧了紧:“少废话!让他们退开!不然我现在就……”
话没说完,就听疾风厉喝一声:“放开人!我放你走!”
他示意身后的护卫停下脚步,手却悄悄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男人的手腕。
“不要动!都不许动!”男人嘶吼着,锋利的刀刃紧紧贴在沈知念白皙细嫩的脖颈上,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老子本就是亡命徒,今日能带个将军夫人垫背,也算不亏!”
付如鸢的脚步骤然停住,掌心沁出冷汗,却强作镇定:“你到底是谁?先放下刀子!若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了,我们绝不会为难你。”
她说着,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疾风一眼,眼神里递过一个“稳住”的信号。
疾风面色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手按在刀柄上微微发颤,将军特意嘱咐要护好夫人,如今却出了这等事,他喉咙发紧,半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男人的手腕,寻找着破绽。
沈知念被迫仰着下巴,刀刃在颈间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刺痛感让她脊背发僵,却依旧强撑着让声音无比淡定:“你抓错人了,我是明慧县主,你在此处众目睽睽之下利用我做要挟,只会死得更快。”
话音刚落,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裴淮年拨开人群冲进来,一眼就看见沈知念被刀抵着脖颈的模样,瞳孔骤然紧缩,周身的戾气瞬间暴涨,双手紧紧攥成拳,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满心的杀意,声音尽量放平缓:“把刀子放下。”
他往前走了半步,目光紧锁着男人,“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你有什么苦衷尽管跟我说,只要放了她,条件我们都能谈。”
男人的眼神明显松动了些,握刀的手微微发颤——
他本就是被逼到绝路,并非真要杀人。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间隙,许阿狸突然尖声喊道:“你疯了不成?竟然敢劫持将军夫人,若是伤了人,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怒斥,实则是在逼男人破釜沉舟。
男人眼神闪烁,喉结剧烈滚动着,突然闪过一道癫狂的光:“别骗我了!你们这些大晟走狗,已经抓住哒科鲁了吧,还怎么可能放我走?”
他握着刀子的手猛地用力,刀刃又往沈知念颈间压进半分,“我今天横竖都是死,拉个将军夫人垫背,够本了!”
裴淮年心头骤然一紧,整个人像被冰水浇透,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的冲动。
但他知道,此刻稍一妄动,遭殃的便是沈知念。
他强压下翻涌的戾气,声音放得更柔,甚至带上了几分刻意的恳切:“我裴淮年向来说一不二。你看,我身后的人都退开了,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我现在就放你走,绝不追究。”
他一边说着,一边借着说话的间隙,脚跟悄悄往后挪了半寸,身体微微下沉,膝盖微屈,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