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阿狸不理会她的冷言冷语,眼尖地瞅见旁边悬着的夜明珠锦盒,一把摘了下来。
她举在手里冲赵承煜晃了晃,又看向付如鸢,笑得十分得意:“赵公子,我拿到夜明珠了!”
赵承煜正被宋鹤鸣缠得脱不开身,闻言只抽空瞥了一眼,再没看她一眼。
宋鹤鸣眼角余光瞥见许阿狸举着夜明珠凑过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旋即又将注意力转回黍谷墨上。
他指尖已离那锦盒不过寸许。
许阿狸见状,竟也伸手来拦,想借着阻挠宋鹤鸣来讨赵承煜的好。
就在三人指尖即将碰在一起的瞬间,付如鸢忽然从斜刺里探过手来,如探囊取物般一把攥住装着黍谷墨的锦盒,手腕轻转便将其稳稳收入袖中。
许阿狸手上抓空,抬头看向付如鸢,表情里都是气急败坏,宋鹤鸣一脸错愕,赵承煜也挑眉愣在原地。
付如鸢眼睛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反倒松松一笑,晃了晃手中盒子:“各位,承让了。”
话音未落,她足尖在柱身轻点,身形如片落叶般翻下高柱,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在沈知念身边。
将锦盒往她手里一塞,笑道:“喏,你瞧着顺眼的东西,我替你讨来了。”
柱顶上,宋鹤鸣与赵承煜对视一眼,竟都没动怒。
宋鹤鸣瞥了眼满脸不甘的许阿狸,率先抓住彩绸往下滑,赵承煜哼了声,也跟着翻身落地,他拍了拍衣上的灰,语气带了几分自嘲:“倒是让如鸢姑娘抢了先。”
宋鹤鸣没接话,只往沈知念那边扫了眼,见她正低头看着那锦盒,不知在想什么,胸口那股憋了许久的气忽然就散了大半。
罢了,落到她手里,总比被旁人抢去好。
许阿狸在他们身后落地,脚下踉跄了一下,牙齿紧紧咬住下唇,脸上的不甘心几乎要溢出来。
可瞧着宋鹤鸣与赵承煜都一脸淡然,连句抱怨都没有,她也不敢发作,只能硬生生把那股气憋了回去。
正尴尬间,她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夜明珠,眼睛一亮,顿时又打起精神。
虽说没帮上赵承煜抢墨锭,可拿到这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总能讨他欢心吧?
她快步走到赵承煜跟前,将锦盒往前一递,声音带着讨好:“赵公子,您看,我拿到夜明珠了,这个给您。”
原以为赵承煜会夸她几句,没想到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那盒子一眼,折扇在掌心敲了敲,语气闲闲的:“我对这亮晶晶的物件没兴趣。”
许阿狸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大半,指尖捏得锦盒都变了形。
恰在此时,传旨的公公摇着拂尘走过来,目光在许阿狸手里的锦盒上一转,脸上堆起皮笑肉不笑的褶子:“哟,这位姑娘,这夜明珠的盒子怎的在你手里?方才规矩说得明明白白,这可是给头三名的彩头,姑娘既没参与比拼,怕是不合规矩吧?”
许阿狸慌了神,手里捧着那沉甸甸的锦盒,只觉得烫得厉害,周围投来的目光像是针一样扎在身上,方才的欢喜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难堪。
她连忙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原是想去拿那个墨锭,一着急就拿错了……”
公公没接她的话,只抬眼瞥了眼不远处正拿着黍谷墨的沈知念,又扫了眼赵承煜与宋鹤鸣,转身进了春风楼。
......
公公身影消失在春风楼门里,沈知念便轻轻打开手中锦盒。
盒中那锭黍谷墨乌光沉静,形制与母亲当年去北疆前带走的那块几乎分毫不差。
沈知念指尖轻轻摩挲着墨面,目光一寸寸扫过边缘。
没有。
侧面那处极浅的“棠”字刻痕,果然是没有的。
思绪蓦地飘回多年前那个清晨。
母亲坐在妆台前收拾行囊,手里正握着那块刻了“棠”字的黍谷墨,见她扒着门框望,便笑着招手让她过去:“阿棠你看,娘把这个带去北疆,一蘸墨写字,就像看到你在家描红的模样了。”
她那时尚小,攥着母亲的衣袖不肯放,仰着脸问:“娘和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放下墨锭,蹲下来替她理了理额前碎发,眼底的温柔里藏着一丝她当时看不懂的怅然:“等北疆的狼烟散了,将士们能踏踏实实地回家了,娘就带着这块墨,陪你描完那本《九成宫》。”
“果然不是。”沈知念回过神,指尖在陌生的墨面上轻轻划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说不清是松快还是怅然。
幸而母亲的遗物没流落到这高台之上被人争抢取乐,可自父母战死北疆后,她连一件像样的遗物都未能留存,这份空落也不知应该如何填补。
“如鸢,这不是我要找的那块。”她合上锦盒递过去,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付如鸢接过盒子时,触到她指尖的凉意,便知她心里定是翻涌着波澜,只点点头没多问。
她刚将锦盒纳入袖中,赵承煜便步子松闲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藏盒的动作上,唇角勾着笑问道:“付姑娘,想不到你舞刀弄枪的手也对黍谷墨感兴趣?”
付如鸢斜睨他一眼,眉峰微挑:“感兴趣又如何,不感兴趣又如何?”
“若感兴趣,定然是想珍藏;若不感兴趣……”赵承煜折扇敲了敲掌心,笑得意味深长,“赵某不夺人所好,只是如鸢姑娘若肯割爱,开个价便是。”
付如鸢“嗤”地笑出声,扬手将锦盒倒提起来,墨锭在盒中轻轻晃动:“赵公子买这墨,是想拿去讨那位许姑娘的欢心?”
她眼尾扫过不远处攥着夜明珠锦盒的许阿狸,语气带着几分讥讽,“可惜啊,这墨上没刻着\"许阿狸\"三个字,怕是讨不了好。”
赵承煜顺着付如鸢的目光瞥向身后的许阿狸,此刻,她捧着夜明珠站在原地,像尊手足无措的泥像。
他单侧唇角勾起,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就像在逗弄一只急跳脚的猫。
“啧,如鸢姑娘,你怎么能如此误会我?她与我何干?”
“我可没误会。”付如鸢抱臂看着他,“赵公子与其琢磨着买墨送礼,不如想想怎么跟玲珑公主解释,方才在柱上,可是有人为您奋不顾身呢。”
话音刚落,宋鹤鸣便大步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戾气,一眼瞪向赵承煜:“赵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付姑娘凭本事抢来的东西,轮得到你在这里纠缠?”
他说着,半边身子已挡在沈知念与付如鸢身前,转头看向沈知念时,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
“知念,这东西你若喜欢,就尽管拿着。若是有人敢使坏心眼,我这就去寻荣妃娘娘,她素来疼你,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赵承煜转头看向宋鹤鸣,眼底的戏谑敛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冷意。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带着柱上未消的戾气,剑拔弩张的氛围从高柱顶端一路蔓延到地面,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不远处的许阿狸将这一幕看得真切,手里的夜明珠锦盒几乎要被捏碎。
她刚才不顾安危往上爬,明明就差一步就能拿到那墨锭,偏又被付如鸢坏了好事。
而付如鸢是为了沈知念去抢的!
一股怨毒猛地窜上心头。
沈知念明明只是一个被宋鹤鸣抛弃的下堂妇而已,怎么就嫁给了将军,还当上了县主?
凭什么宋鹤鸣和离后还护着她不说,连赵承煜的目光都总往她那边飘?
想到这里,许阿狸再也按捺不住,眼底冒火朝着沈知念一步一步走过去。
眼看宋鹤鸣和赵承煜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沈知念尚未开口,付如鸢已上前一步,将沈知念往自己身后轻轻一拉,随即抱臂直视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定远侯不必如此紧张,”她目光先扫过宋鹤鸣,又落向赵承煜,语气带着惯有的利落,“我与知念不过是拿了件彩头,犯不着劳动两位公子为此动气。”
她顿了顿,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不远处眼眶泛红的许阿狸,话锋一转。
“赵公子和小侯爷若是真闲得慌,倒不如去哄哄你们那位许姑娘,方才在柱上拼了命讨彩头,眼下却被晾在一旁,再不去安抚,怕是真要哭鼻子了。”
宋鹤鸣闻言下意识蹙眉,赵承煜嘴角的弧度也跟着冷了几分。
......
皇上一听结果出来了,顿时来了兴致,放下茶盏笑问:“他们二人,各自拿到了什么奖赏?”
“回皇上,赵公子和定远侯……什么都没拿到。”公公垂着头回话,眼角余光悄悄瞥了眼皇上身侧的荣妃娘娘。
“哦?”皇上端到唇边的茶杯顿住,眉峰微挑,“这是何意?方才不是说,只有他们几位有资格争夜明珠?为何反倒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