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府内,日光散落,正午的太阳晒得往来奴仆脚步变快,匆匆忙忙行于廊内屋间。
“姑娘,殷大人来了。”
如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栀转过身,一眼瞧见殷霁珩正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暖洋洋的,他穿着一身靛青色长袍,倚在门边,肩膀处的布料微微隆起,露出一小角缠着的绷带。
他逆着光,笑得温和。
“伤好些了吗?”许栀不自觉地向前一步,目光落在他肩上,稍皱眉,“别站得歪七扭八的,待会儿又磕到。”
殷霁珩嘴角微扬,身子直了起来,垂眸看她:“小伤而已。”
他走进屋内,身上的淡淡药香从中透出:“我是来告诉你,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许栀刚舒展开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来:“我不是说我不要一个人搬走吗?”
“你先听我说,”殷霁珩缓缓走到她身旁坐下,长叹一口气,抬手搭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桌面,眼中闪烁着谨慎的光芒,“虽然我们回到了公主府,但孟宴卿的眼线无处不在,自打你回去后,他便藏都不藏了,和疯了一样想方设法去找你。我先前和你说的那处住所很隐蔽,你暂时呆在那里更安全。”
许栀抿了抿唇。上次去救殷霁珩,她没有夺回青铜镜,现在也暂时无法回到现代,如今只能依靠长公主府和殷霁珩。
但她一开始就知道,这次归来要想回去,要更麻烦了。
“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她轻声问。
“今晚,”殷霁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会让夜风先过去布置,入夜后我们悄悄出发。”
许栀犹豫而紧锁的眉头一挑,注意到他说的“我们”后转过头去,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也去?”
殷霁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当然。我说过不会让你消失在我面前。”
这句话让许栀心头一颤,脑中霎时想起过去种种。莫名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青铜镜……”
听到她提起这三个字,殷霁珩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那天混乱中,镜子应该就是被孟宴卿的人拿走。但别担心,我们会找回来的。”
他的语气如此笃定,奇怪的是,就这样一句话,却让她很安心。
“你……到底是哪家高官的公子?”
殷霁珩眸光微动,轻笑起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怎么,你觉得我是哪家高官的公子?”
“职位不小……”许栀开始在心中盘算,还没想清楚,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大人,”夜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压得很低,“武安侯府的人正在打听您的伤势。”
殷霁珩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捻了捻手指,淡淡开口:“知道了。”
夜风离去后,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许栀眉头紧缩,心砰砰跳。
孟宴卿还没放弃找她,甚至还密切关注殷霁珩的状态,果然,自己已经牵连了他。不知为何,肠胃一时翻涌起来,有些隐隐作痛。
“你不该继续牵扯进来的,”许栀突然说道,眼里满是无奈,“没有青铜镜,我就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孟宴卿的目标是我,你不必一直……”
“许栀,”殷霁珩打断她,上前一步握住她搭在扶手上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轻轻盖住她微凉的指尖,叫她指尖蜷缩,“我不管有没有那面镜子,我只是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危险。”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记得吗?”
三年前他遇刺,要不是许栀偶然路过,他早就成了荒山野岭的一具枯骨。
许栀别过脸,耳尖微微发烫:“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殷霁珩笑意更深,“你救我一次,我护你一世,这很公平。”
“我知道你们现代人不信什么山盟海誓,但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安心。”
许栀鼻子突然发酸。
她猛然想起孟宴卿当年也说过类似的话,可结果呢?他于苏安怡大婚当日的红绸刺痛了她的眼,六岁的孟煜仰着脸说“安怡姑姑才是我娘”时,她又是怎样的心情?
可眼前人眼神炽热,那张面容诚挚,又和孟宴卿截然不同。
一双黑如古潭的眼眸盯得她不敢看过去。许栀长睫扑扇得很快,似乎在给面颊降温。
自打这家伙上次偶然透过镜子和她偶然表明心意后,他就越来越直白了。不是古人吗?怎么比现代人还热烈。
许栀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承诺是最没用的东西。”她张了张嘴,轻轻吐出这句话。
殷霁珩一眼看出她的犹豫,轻轻松开手来,浅笑一下,歪着脑袋看她:“没关系,不必现在回答我。等我们安全了,有的是时间。”
许栀猛然又想起一事:“如果搬出去住,长公主那边……”
“阿姐……”殷霁珩随口道,随即像是意识到说漏了嘴,轻咳一声,“我是说,长公主殿下很理解我们的处境。”
许栀没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殷霁珩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铺在桌上,抬手指了指院落一角:“这是院子的布局。你的房间在这里,有暗门通向密室,如有危险可以立即躲避。”
许栀低头看图,那图纸绘制得极为精细,连围墙的高度和周边街道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这安排实在周密,甚至连周围街道都调查了一遍,看来工作量不小。
“你准备得很充分。”她轻声道。
殷霁珩笑了笑:“为了你的安全,再充分都不为过。”
许栀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我先去收拾一下东西。”
殷霁珩慢悠悠地站起来,也不拆穿她依然发红的耳朵:“我去安排马车。”
走到回廊拐角,许栀才敢回头。殷霁珩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似乎被阳光烫了一下,许栀回过头,脚步也下意识地加快了些,并不知身后人目光如何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