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吧?
怎么不对!
余幼嘉略一挑眉:
“对极了。”
“咱们就是该连六文钱都不给奸商赚。”
五郎嘿嘿的笑了两声,小声试探道:
“那,那我也不必罚站了?”
余幼嘉:“......”
本就是随口一说,逗逗他与三娘的,怎么瞧着一个两个全部都当真了!
面前是期待的眼神,余幼嘉没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必了,自己去玩耍吧。”
五郎顿时兴高采烈的跑开了,但余幼嘉看得仔细,他并没有如她准许的那样去玩耍,而是径直将三娘原先未打满的水桶提起,径直往水井处走去。
余幼嘉看着五郎那方才十二岁的少年背影,喊道:
“小心掉下去,天寒地冻,捞都捞不上来。”
五郎脚步一个踉跄:“.......”
嘉姐哪里都好,就是这一张嘴但凡一张嘴......
余幼嘉握着陶瓶,算是松了一口气,正巧三娘带着东西回来,她当即便将自己收拾好,打开后门拐过小巷,来到了外头的大街上。
大街上的流民仍在徘徊,越往春和堂走,流民越多,余幼嘉仗着腿脚灵便挤到了最前头,定眼一看,密密麻麻药堂门口全部都是人。
下跪的,哭诉的,拉扯着药铺伙计说愿意在药铺里干活顶要钱的。
甚至,余幼嘉又见到了上次在城门口时见过的‘脱衣求庇护’戏码。
整个药铺前早已乱成一团,再没了往昔时的平静祥和。
余幼嘉想了想,勉强挤进了春和堂的大门,抓住一个正在奋力称药的伙计,问道:
“现下有大夫空闲吗?”
那伙计约摸二十多岁,薄眼皮,死鱼眼,称药称的整个人了无生气,就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他连头都没抬,回道:
“没有,别问了——你们这是找大夫吗——你们这是找替死鬼——”
余幼嘉撑着柜台还想再问,就听身后有道声音喊道:
“表小姐,您来了?”
余幼嘉转头望去,出声人正是小九。
小九显然也被流民们拉扯过,衣襟有些凌乱,却仍是一副天生的笑脸。
余幼嘉还没来得及招呼,就见小九几步上前,翻过柜台,勾着那一副仿佛马上就要死了的青年肩背,推介道:
“表小姐,这是我自家兄弟,排行十四,您叫他一声老十四就行,他身体本就虚,又刚刚赶回崇安县,又干了不少活计,所以有些不耐,不是故意乱说话的。”
小九,老十四?
这小和老的分界,是不是也太不严明了。
况且谁家中能生十四个兄弟?
嗯,也许是同宗的。
余幼嘉稍稍疑惑了一瞬,很快将其抛之脑后,顶着老十四几不可查的打量眼神,又问了一遍:
“铺面中有稍稍空闲些的大夫吗?”
小九笑容顿垮:
“哈,哈.....您原来又不是来寻少东家?”
“我还以为您今日是终于想开了......”
咦,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说‘又’?
小九笑容苦涩。
他的话令余幼嘉霎时回想起了刚刚提起周利贞的三娘,一时间也疑惑的厉害:
“不,我不找表哥,若可以的话,为我寻个稍空闲的大夫就好。”
小九挠头,老十四倒是已经收了目光,拖着要死不活的长音,道:
“表小姐——身体不好——?”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上,霎时吸引了小九的注意,身体不好......所以来了之后没有去找主子,很正常啊!
他就能有借口应付主子啊!
下一瞬,余幼嘉摇了摇头:
“没有,新得了个东西,想找个大夫帮我看看里面有没有.....脏东西。”
霉变,霉菌,现下未必有这些说法,但脏东西却是大家都听得懂的言语。
小九与老十四相互对视了一眼,小九挠了挠头:
“今日童老大夫刚好在呢,我去给您插个队!”
原来这么早就有找大夫得插队走后门的说法了......
余幼嘉略略有些意外,取了袖口里的一角碎银放在了柜台上:
“劳烦了,这是诊金,若有多你们拿着喝茶。”
十四那死鱼眼似乎波动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小九,满眼似乎都是‘给钱?居然给钱?’,小九毫不意外,装作没瞧见老十四的眼神,接了银子就走。
余幼嘉就这么等在柜台,那被小九吃称作老十四的青年没有继续称药,只是无端搭话道:
“是我没长眼——之前鲜少见到表小姐——没有认出来——”
这青年的每句话尾音都拖得长,始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余幼嘉扫了一眼,也没在意:
“谁没事往药铺里钻,也太晦气了,认不出来才是常事。”
“不必贬低自己,我往后不会常来,和表哥也不算亲近,纵使要背后对表哥说坏话估计也想不起来你,放心吧。”
十四:“......”
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来。
能感觉是宽慰,可就是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难怪先前小九见到回来的他们,第一眼就重点说了主子如今心悦表小姐的事情,这张嘴,只怕和主子当年都能一拼,按照主子的性子,不喜欢确实才奇怪......
十四嗫嚅着嘴唇,没精打采的想继续找些言语拉近一下同未来主子的关系,但还没张口,就听几声碎步从后堂而来,而后便是一声轻(矫)柔(揉)和(造)煦(作)到音节恨不得拐出个九曲十八弯的声音:
“将这些药材放在外头就好~”
余幼嘉:“......”
捧着药材先一步出来的小九:“......”
柜台后逐渐睁大眼睛的十四:“......”
十四那双本万年不变的死鱼眼一寸寸睁大,最终定格成(?Д?)。
而后,他面露惊恐的死死盯着明显刚刚是去通风报信的小九,用多年的默契疯狂使眼色——
‘刚刚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小九默默捂住了脸,没有回答,替这段时间里‘饱受折磨’的自己捏了一把辛酸泪。
余幼嘉没看懂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好像是被刚刚的声音晃了一下,但又觉得像是表哥的声音,自己着实不应该小见多怪,也就罢了。
她回头想开口打个招呼糊弄过去,可言语还没出口,余光瞥见后堂帘后那道影影绰绰的人影,脸上......似是带了目遮。
所谓目遮,顾名思义,遮目之用,也称眼纱,眼罩,蒙眼布等。
常见于......伤眼之人。
如此,竟平白添了几分病弱与破碎。
更别提周利贞默然独立,一身素雅广袖如流云般铺展又垂落,恍然一只静立水边、不染尘埃的鹤。
那身清瘦的骨架被宽袍虚虚衬着,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似一尊被时光磨薄的古瓷,脆弱地立于清冷的光晕之中。
他微微抬手,不经意间,一段清绝玉骨般的手腕自滑落袖间裸露出来,腕骨伶仃地凸起着,如被遗忘在幽谷中的一截冷玉。
这姿态,这容色,又是此番病弱......
鹤影伶仃。
余幼嘉闪过这么四个字,口中原本准备的‘早啊表哥我来看个大夫没什么事儿先走了’言语也咽了回去,她低声询问十四:
“表哥眼睛怎么了?”
十四:“......”
好问题!
他也很想知道主子到底怎么了......
十四一脸( ̄□ ̄;)的神情,给不远处的小九使了个眼色。
小九眨了眨眼睛,意思很明显。
听懂暗号的十四:(?_?)
等等,‘刚瞎’.....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