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国变法的消息,并非通过官方渠道扩散,而是由虞国对外情报局的密探,以商号往来、行商闲谈、甚至码头劳工的俚语闲话为载体,悄然传入到了南洋十二国的民间。
这十二个国家,代、庆、韩、沈、肃、辽、秦、晋、周、鲁、楚、蜀,虽然同属于大明联邦的藩国,却因为地缘相近、资源重叠,为了成为小国联盟的首领,常年处于明争暗斗之中。
对外情报局的策略极为精准,通过飞鸽传书把消息传递到南洋十二个国家,然后通过商帮伙计,通过酒楼小二把“石都督掌兵、徐尚书理民,国主唯垂拱而已”“百姓赋税减半,皆因新制利民”的消息传递得到处都是。
而“贤臣定国安邦”的话本,暗讽本国皇室“只知敛财,不顾民生”。这些碎片信息,经有心人的拼凑与传播,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岷国的皇帝被架空了,而国家似乎因此有了转机。
对南洋十二国的民众而言,这样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近十年来,这些小国的日子本就步履维艰。大明联邦的经济重心向六大强国倾斜,小国的生存空间被不断挤压。为争夺“小国联盟”的主导权,各国皇室无所不用其极。
代国垄断了南洋的绸缎贸易,庆国则控制着食盐专卖,韩国将港口管理权收归皇室直属,沈国甚至颁布法令,规定民间铁器铺的刀具产量不得超过皇家军械坊的三成。皇室对行业的垄断,早已让民间资本怨声载道。
更致命的是武洲建藩的消耗。为在武洲分得一块富庶封地,十二国几乎掏空了国库:代国动用了三年的盐税储备,庆国抵押了半数金矿,韩国甚至强制征召民间商船改装为运兵船。
最终,虽然为那些宗室子取得了富庶的封地,却因距离遥远、治理困难,收益远不及投入。建藩后的五年里,十二国的国库收入平均缩水四成,而皇室为维持奢靡开销,竟将赋税提高了五成,田赋加征、商税加倍,连渔民出海都要按船大小缴纳“海捐”。
苛政之下,人口流失成为常态。仅代国一地,三年间就有十余万百姓乘船前往那些大国,或投身工厂,或开垦新田。留下的人,要么在皇室垄断的行业里忍气吞声,要么在苛捐杂税中挣扎求生。
庆国的盐工曾联名上书,请求降低盐价,却被皇室以“图谋不轨”为由,抓捕了为首者;韩国的船商自发组织商会,试图与皇室谈判港口管理费,结果商会被强行解散,会长被流放至荒岛。
当岷国“架空皇帝、百姓减负”的消息传来,这些积压的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代国都城的绸缎商们,聚在密室里传阅着从岷国传来的《国政革新令》抄本。其中一人拍案道:“徐尚书能让岷国赋税减半,凭什么我们就要被代皇的绸缎庄压得喘不过气?
他朱家能做皇帝,我们就不能做这代国的主?”这话虽大胆,却无人反驳——代国皇室的绸缎生意,靠的不是手艺,而是禁止民间织锦的法令,早已让同行恨之入骨。
庆国盐湖的工头们,则在工棚里用炭笔在墙上画下徐珵的画像。“听说这人是靠算学起家,不是朱家宗室,”
一个老工头摩挲着画像,“咱们庆国的盐税,够养三个皇帝了,要是也有这么个人出来,把那些姓朱的架空,咱们或许能多领两文工钱。”旁边的年轻工人接话:“何止架空?岷国能做,咱们就不能做得更彻底些?”
韩国港口的船主们,在码头的酒馆里达成了默契。他们不再私下抱怨皇室的“海捐”,而是开始统计自家船队的运力、联络熟悉的海盗团伙、甚至悄悄向虞国的商号打听“购买新式火炮的渠道”。
“等时机到了,”为首的船主低声道,“就让韩国的皇帝,也尝尝‘垂拱而治’的滋味。”
这些暗流涌动,并未逃过虞国对外情报局的眼睛。密探们的报告,详细记录了各国的动向:代国的绸缎商开始串联,筹集资金;庆国的盐工在工头带领下,秘密练习拳脚;韩国的船主与海盗达成协议,约定“时机成熟时共分港口”。
更有甚者,如沈国的铁矿主,竟派人前往岷国,名义上是“考察矿务”,实则是想求取徐珵与石亨的“变革方略”。
对外情报局并未直接介入,只是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代国的绸缎商缺资金,就有虞国的银行“恰好”推出低息贷款,条件是“事成之后,优先采购虞国的织布机”。
庆国的盐工缺武器,就有虞国的商人“走私”一批锈迹斑斑的旧刀,说是“仓库积压,低价处理”;韩国的船主想了解火炮性能,就有虞国的工程师“路过港口”,“无意”中透露了“某型火炮的射程与装弹速度”。
这些引导,看似微不足道,却让各国的野心有了落地的可能。绸缎商们用贷款扩充了织机,底气更足;盐工们有了刀械,腰杆更硬;船主们摸清了火炮性能,计划愈发具体。
然而,顾虑仍在。最大的障碍,是朱家宗室的势力。南洋十二国的皇室,虽相互倾轧,却在“维护朱家统治”这一点上高度一致。
代国如果有变,庆国可能出兵“平叛”;韩国若动乱,沈国或许会以“勤王”为名趁机扩张。更重要的是,六大强国虽暂无力干预,却绝不会坐视朱家天下崩塌,一旦有小国彻底废除君主制,明国、越国等大国必然出手,以“维护联邦纲纪”为名,扑灭变革之火。
因此,各国的野心家们,都在等待一个信号。
代国的绸缎商们约定:“如果有大国先动,比如虞国真的选出非宗室的继承人,咱们就立刻举事。”
庆国的盐工们则誓言:“只要明国或越国有人敢废黜皇帝,咱们就跟着干。”韩国的船主们说得更直白:“等,等第一个吃螃蟹的大国出现。它敢迈一步,咱们就敢迈十步。”
这种等待,并非消极的观望,而是积蓄力量的过程。代国的秘密集会越来越频繁,从每月一次变为每周一次;庆国的盐工开始偷偷制作土炸弹,用的是从虞国“走私”来的硝石;韩国的船主们,则借着“护航”的名义,将船队训练得如同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