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地图上那个猩红的叉,仿佛要将其抠穿:“耻辱!帝国陆军百年未有之奇耻大辱!海军!你们这群马鹿!不是自诩海上无敌吗?!
你们的战舰呢?!你们的航空兵呢?!为何会被支那人摸到眼皮底下?!为何连科雷希多都守不住?!”
海军军令部长永野修身大将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支那人获得了最新锐的美制舰艇……其潜艇突袭战术……前所未见……陆军守备……”
“借口!统统是借口!”
杉山元粗暴地打断,唾沫星子喷了永野一脸,“再新锐的舰艇,难道能飞过帝国的警戒网?!是你们无能!是你们轻敌!是你们葬送了帝国在菲律宾的根基!”
一股巨大的、末日降临般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在场每一个帝国高级将领的咽喉。
他们清晰地看到,地图上那个猩红的叉,正汩汩流出帝国在西南太平洋最后的机动力量与战略据点。
菲律宾的失守,意味着本土与南洋资源区的生命线被彻底斩断!
意味着麦克阿瑟的兵锋将直指台湾、琉球!直逼帝国门户!
意味着那场鼓吹了多年的“圣战”,正无可挽回地滑向毁灭的深渊!
杉山元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仿佛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硫磺味。
他猛地站起身,因极度的绝望而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歇斯底里的力量,声音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
“命令!”
“第一!以天皇陛下名义,通令嘉奖黑田重德以下,所有于吕宋战场玉碎之皇军勇士!将其事迹编入军史,激励全军!”
“第二!命令菲律宾方面军所有残存部队!放弃一切幻想!放弃一切建制!
化整为零!以小队、分队为单位!依托巴丹丛林、吕宋山地、马尼拉废墟!实施全面之‘玉碎特攻’!”
他血红的眼睛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种灭绝人性的疯狂:
“告诉他们!帝国不需要俘虏!也不需要无谓的牺牲!要的是敌人的血!是敌人的命!用你们的刺刀!
用你们的牙齿!用你们能找到的一切武器!在丛林里!在废墟中!
在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拖住敌人!杀伤敌人!让每一寸土地都成为埋葬美支联军的坟场!”
“第三!”他猛地一指负责情报的参谋,“电令所有潜伏于敌占区之特工!尤其马尼拉!启动‘樱花’计划!
实施无差别之破坏、暗杀、袭扰!目标:敌高级军官、后勤节点、医疗设施!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恐慌!迟滞其推进!”
“第四!”他最后看向负责本土防御的将领,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向本土所有师团、国民义勇队发布最高动员令!加强海岸要塞!储备战略物资!准备……本土决战!”
命令如同裹挟着无尽怨毒与毁灭的瘟疫,瞬间从这座地下堡垒,传向风雨飘摇的帝国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疯狂的命令,无法改变钢铁碾压血肉的现实,只会将更多的生命,投入那名为“玉碎”的绞肉机中,为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涂抹上更加浓重、更加无谓的血色。
马尼拉城区,马拉卡南宫。
这座象征着菲律宾最高权力的白色宫殿,在夕阳的余晖下,墙壁上布满弹孔和炮火熏黑的痕迹,几扇华丽的窗户破碎不堪,如同空洞的眼睛。
宫殿前的广场上,散落着沙袋工事、烧毁的日军车辆残骸和未来得及清理的双方士兵尸体。空气中硝烟未散,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和废墟的尘土气息。
一面巨大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军旗,被几名92军的士兵,用尽最后的力气,庄严地升起在宫殿主楼中央的旗杆顶端!
旗帜的边缘被战火撕裂,染着硝烟和暗红的血迹,却在晚风中倔强地舒展开来!
紧接着,一面同样布满战痕的星条旗,在军旗的右侧升起!
两面旗帜,在吕宋的夕阳下,猎猎飘扬!
广场上,所有能站立的第十三战区官兵、美军士兵,以及部分跟随部队入城的菲律宾游击队员,自发地挺直了疲惫不堪的身躯。
没有震天的欢呼,只有一片沉重而肃穆的寂静。
楚红均拄着一支缴获的日军指挥刀,代替受伤的孔捷站在队伍前列,他左臂缠着绷带,血迹已干涸发黑,古铜色的脸上布满硝烟和疲惫,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燃烧着穿越战火后的沉静火焰。
李正默默整理着自己染血的领口,眼神复杂地扫过广场上那些永远倒下的年轻面孔。
李铁军则靠在一辆被击毁的日军坦克残骸旁,防弹背心上还插着几块弹片,他望着那两面旗帜,面无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透露着内心的波澜。
陆川一身同样沾染了战场尘埃的将官呢军服,肩章上的将星在夕阳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他缓步走上宫殿前被炮弹炸出缺口的台阶,站在那两面飘扬的旗帜之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广场上肃立的、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将士,扫过远处城区依旧在零星响起枪声和爆炸的方向,扫过天际线外那被硝烟染成暗红色的、逐渐沉入海平面的夕阳。
没有激昂的胜利演说。
陆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也通过架设的喇叭,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弟兄们……”
他顿了顿,喉头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我们脚下站的地方,叫马拉卡南宫。我们头顶飘着的,是染着袍泽鲜血的旗帜。”
他的目光变得极其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宫殿,看到了长沙城垣的焦土,南岭隘口的尸山。
瓯江口的炉火,舟山的烈焰,马尼拉湾的火光,巴丹丛林的血雾,科雷希多地底的黑暗……
“这一路,我们从东南的海岸,打到了这吕宋岛的心脏。打掉了鬼子的舰队,砸碎了他们的‘囚笼’,拔掉了他们最硬的钉子……”
“我们赢了吗?”
陆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直刺人心的诘问,“从旗帜插上这里的那一刻,是的,我们赢了这一城!赢下了吕宋!”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森然的杀意,指向北方,指向那片更加辽阔深邃的海洋:
“看看这满城的废墟!听听远处依旧响着的枪声!想想那些倒在丛林里、坑道中、滩头上,再也回不了家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