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振翅的嗡鸣声在死寂中划破空气,仿佛金属刮过耳膜般刺耳。
苏灵悦正踮起脚尖,指尖轻颤着去触碰第三层书架上的琉璃灯,冰裂纹瓷灯罩在她指尖缓缓转动。
就在此刻,十二盏白梅灯突然齐刷刷调转方向,将两道纤细的人影牢牢钉在朱漆立柱上。
“灯油是尸蜡。”墨寒渊低沉的声音掠过她耳边,剑穗扫过她发梢,削断三根缠绕在琉璃灯上的金蚕丝。
那丝线断裂的瞬间,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腐臭气息,令人作呕。
苏灵悦后颈一阵刺骨的凉意涌上脊背,方才若是贸然取下那盏灯,此刻被金蚕蛊钻进天灵盖的就是自己。
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却听见书架深处传来细微的蠕动声——檀木纹理裂开,露出七张渗血的人脸,五官扭曲,似哭似笑。
她反手拍出袖中青蚨,碧色虫群如旋风般撞碎两张扑来的鬼面,腐肉碎屑溅落在墨寒渊玄色广袖上,瞬间被冰霜冻结成齑粉,散发出一股冷冽的腥甜。
“西南巽位!”苏灵悦瞳孔泛起淡金色涟漪,阴阳眼穿透幻象。
她能清晰看见七个戴着傩戏面具的黑衣人踩着七星步逼近,每人手中铜铃都拴着透明蛛丝,另一端竟缠在墨寒渊腕间龙鳞上。
墨寒渊剑锋翻转,割向自己的手腕,苏灵悦猛地掐住青蚨咒冲进他怀里:“你疯啦!”她掌心青蚨图腾亮起,半透明蛊虫迅速爬满那些寄生蛛丝,一寸寸啃噬而断。
铜铃震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墨寒渊龙鳞渗出的血珠在空中凝结成冰刃,将七个铜铃串成北斗七星形状,钉入房梁,叮当作响。
藏书阁重归寂静,但空气里仍残留着一丝未散的震动。
苏灵悦突然揪住墨寒渊的衣领往右偏头,淬毒的袖箭擦着他耳坠掠过,钉穿了第九排书架后的暗格。
泛黄的书页如雪片纷飞,某页朱砂批注的“血蛭奴”三字正飘向燃烧的琉璃灯,纸角焦黄卷曲,带着灼热的余温。
“东南角梁柱蛀空了!”苏灵悦踩着墨寒渊横扫过来的剑鞘跃起,阴阳眼捕捉到房梁裂缝里蛰伏的影蛊,如同黑色烟雾般游走不定。
她甩出藏在裙摆里的桃木发簪,精准钉住那只正往墨寒渊后颈吐丝的人面蛛,蛛丝断裂的瞬间,一股腥气扑鼻而来。
墨寒渊突然揽着她的腰旋身,剑锋在地上划出半圆冰痕,三支淬着绿火的弩箭撞上冰墙,炸开的毒雾里浮动着细小银鳞——竟是从他伤口飘出的血珠所化。
“闭气!”苏灵洁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召来的青蚨群组成旋风卷走毒雾,空气中顿时清凉许多。
某个黑衣人趁机掷出锁链缠住她的脚踝,却被墨寒渊徒手拽住铁链反甩出去,那人撞碎琉璃灯架的瞬间,所有白梅灯突然发出刺目红光。
苏灵悦的阴阳眼在强光中捕捉到致命破绽——七个黑衣人后颈都嵌着梅纹玉片,隐隐透出邪气。
她吹响藏在齿间的青蚨哨,十几只蛊虫精准钻进玉片缝隙。
当第一个黑衣人化作黑烟消散时,墨寒渊的剑已经削断剩余六人的喉间红线。
最后一缕黑烟即将消散时,苏灵悦突然甩出桃木簪:“留个活口!”木簪穿过烟雾钉在雕花窗棂上,半片染血的傩戏面具应声而落。
面具内侧用金粉画着的白梅纹路,与太后寝宫熏香盒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藏书阁重归平静后,苏灵悦瘫坐在冰霜未消的地砖上,揉着发烫的眼眶嘟囔:“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你要放血?阴阳眼差点被龙鳞反噬......”
话音未落,墨寒渊沾着冰渣的手指突然抚上她眼皮,声音比平时低哑:“第八排书架。”指尖龙鳞擦过她睫毛时带起细碎冰晶,凉意渗入肌肤。
苏灵悦眯着酸胀的眼睛望去,原本被摧毁的白梅灯正在血泊中重组,灯芯里跳动的幽蓝火焰映照着某本古籍的鎏金书脊——那书的位置,正是最初袖箭射穿的暗格所在。
墨寒渊指尖的冰晶簌簌落在苏灵悦鼻尖,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藏书阁弥漫着腐肉焦糊的气味,那些重组中的白梅灯发出类似骨节摩擦的咔嗒声,鎏金书脊在幽蓝火光里忽隐忽现。
“赌五文钱是机关连环扣。”苏灵悦攥着墨寒渊的袖角借力起身,绣鞋踢开半截断箭。
她阴阳眼残留的金芒扫过满地狼藉,忽然顿在第九排书架后的暗格——那里本该被袖箭洞穿的《南疆风物志》残卷,此刻竟完好无损地斜插在书堆里。
墨寒渊剑尖挑起片碎瓷,精准打中书架顶端的青铜兽首。
齿轮转动的闷响中,暗格缓缓吐出本裹着蛛网的典籍。
苏灵悦刚要伸手,被墨寒渊用冰霜覆面的剑鞘拦住:“当心蛊。”
“这书皮是鲛绡。”她屈指弹飞黏在封面的死蜘蛛,阴阳眼透过半透明封皮下流动的暗纹,“等等,这些纹路像不像太后寝宫地砖上的...”话音未落,墨寒渊突然扯下她发间银簪,沾着自己腕间未干的血珠划开鲛绡。
龙血触到典籍的瞬间,暗纹化作赤金藤蔓在书页间游走。
苏灵悦瞳孔骤缩,那些藤蔓竟与三日前在冷宫枯井看到的祭坛图腾一模一样。
墨寒渊广袖带起的寒风扫开尘埃,露出封皮上褪色的朱砂篆字——《白梅厌胜录》。
“第七页。”苏灵悦突然抓住墨寒渊翻书的手,指尖点在某个被虫蛀的墨点上,“阴阳眼看见这里有血蛭奴的残魂在动。”她话音未落,书页间突然腾起青烟,墨寒渊反手将人护在身后,龙鳞纹在颈侧若隐若现。
青烟聚成个梳双螺髻的宫装少女,眉心梅钿正在渗血:“...戌时三刻...西偏殿...”虚影说到关键处突然扭曲,苏灵悦咬破指尖就要画追魂符,被墨寒渊扣住手腕:“是困灵术。”
他剑锋割破典籍封底,暗格里掉出枚生锈的梅花扣。
苏灵悦用桃木簪挑起时,扣子背面黏着的半张符纸突然自燃,火苗窜起的刹那,整排书架轰然挪开半尺,露出墙砖上密密麻麻的梅纹刻痕。
“这些刻痕在吸收龙血。”墨寒渊突然按住渗血的手腕,冰霜顺着墙砖蔓延的速度明显滞涩。
苏灵悦抓起古籍往刻痕上拍,泛黄纸页触到梅纹的瞬间,藏书阁突然响起铁链拖地的哗啦声。
墨寒渊揽着苏灵悦疾退三步,原先站立的地砖裂开蛛网状缝隙。
苏灵悦阴阳眼灼痛难忍,却仍看清裂缝深处涌动的黑雾里,有无数梅纹玉片在组成某个庞大阵法。
她突然将古籍按在墨寒渊渗血的腕间:“快用龙血画镇煞符!”
龙血浸透书页的刹那,整本《白梅厌胜录》哗啦啦自动翻页。
苏灵悦盯着那些突然浮现的金色批注,突然拽着墨寒渊往东南角跑:“七星锁魂阵的阵眼在...”话没说完,头顶房梁突然砸下块雕着傩面的横木。
墨寒渊挥剑劈开横木的瞬间,苏灵悦瞥见横木背面用血画着的诡异符号——正是冷宫祭坛上见过的邪术图腾。
她后背撞上冰墙的刹那,整座藏书阁的地砖开始如波浪起伏,那些被冰封的腐肉碎屑突然弹跳着聚成肉瘤。
“书!书在吸地气!”苏灵悦死死攥着墨寒渊的衣襟,眼见古籍悬浮在半空吞吐黑雾。
鎏金书脊裂开道细缝,露出里面人皮制成的内页,那些梅纹刻痕正顺着地缝爬满四面墙壁,如同苏醒的巨蟒舒展鳞片。
墨寒渊剑锋插进地缝的刹那,冰霜与黑雾相撞炸开气浪。
苏灵悦的阴阳眼被强光刺得流泪,恍惚看见人皮书页上浮现出与太后手钏相同的符咒。
她袖中青蚨哨发出尖利颤音,所有蛊虫齐刷刷朝着某个方向振翅。
藏书阁突然陷入死寂。
墨寒渊的剑柄结满霜花,苏灵悦的指尖还捏着半片燃烧的符纸。
悬浮的古籍“啪嗒”掉在地上,书页间缓缓渗出暗红液体,在地砖缝隙里勾勒出完整的七星阵图。
阵眼位置赫然是太后寝宫的方位,而阵法的七个星位...竟对应着三日前被焚毁的七座宫室。
苏灵悦刚要开口,整座建筑突然剧烈震颤。
她踉跄着撞进墨寒渊怀里,听见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那些被冰封的梅纹刻痕正在龟裂,裂缝中渗出腥甜的雾气,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撕扯封印。
墨寒渊的龙鳞纹爬上颈侧,在雾气中泛出幽蓝冷光。
他剑尖挑起古籍掷向苏灵悦:“带书走。”
书页翻飞的刹那,苏灵悦的阴阳眼瞥见最后一页的朱批——血蛭奴三个字正在渗出血珠,而批注旁画着的傩面,竟与方才黑衣人戴的面具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