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雾裹着血腥气缓缓在巷尾散开,像是某种无形的毒蛇缠绕着空气,苏灵悦后背撞上潮湿的砖墙,冰冷刺骨,青苔的湿滑让她几乎站不稳。
墨寒渊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那柄玄铁长剑仿佛沉重如山,剑柄末端垂落的玄色穗子诡异地向上漂浮,如同被看不见的丝线吊在半空,在风中发出细微的“簌簌”声,令人毛骨悚然。
“别动。”他指尖凝着冰霜按在她眉心,那些试图钻进皮肤的鎏金纹路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像玻璃在火中炸裂般清脆,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热。
苏灵悦盯着他脖颈后时隐时现的银鳞,阴阳眼残余的金芒里,那些鳞片分明在吞噬四周飘散的灰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锈味与腐叶混合的气息。
山雀精扑棱着翅膀撞进墨寒渊袖袋,扯着嗓子喊:“追魂印沾了王爷的玄鳞煞,这下可热闹了!”它的羽毛摩擦布料的声音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苏灵悦突然抓住墨寒渊手腕,他掌心的冰霜瞬间融化,化作温热的水滴顺着指缝滑落,滴在她手背上,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并蒂白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花苞,冰碴裹着花瓣簌簌剥落,在积水里拼凑出残缺的北境图腾。
花瓣落地的声响轻柔而密集,宛如细雪落在铜铃之上。
“楚家祠堂的狼头纹。”墨寒渊剑锋挑起半片花瓣,霜刃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金色,声音低沉而冷静,“三年前北境使团进贡的雪狼裘,毛色与这冰纹……”
话未说完,苏灵悦突然闷哼着蜷缩起来,契约烙印爆出刺目红光,阴阳眼不受控制地洞穿雨幕——三百步外醉倒在酒肆门口的乞丐,后颈赫然浮现同样的蛇鳞光晕,隐隐泛着腥臭的绿光。
墨寒渊突然扯开她束发的缎带,鸦青长发散落的刹那,剑锋割破自己指尖。
染血的指尖在她眉心画出繁复咒印,苏灵悦听见山雀精倒抽冷气:“王爷用本命精血画囚龙印?这要折寿……”
“闭嘴。”墨寒渊的吐息掠过她耳畔,霜雪气息里混着铁锈味,带着一丝灼热,“能看见几个印记?”
苏灵悦瞳孔里的金芒被血咒压成细线:“酒肆乞丐,胭脂铺老板娘,还有……”她突然拽住墨寒渊衣襟,“你剑穗上的银铃在发光!”
玄铁剑穗末端,十八枚雕着睚眦纹的银铃无风自鸣,发出清越而尖锐的嗡鸣声,震得她耳膜生疼。
墨寒渊反手将剑插入地砖裂缝,霜雾沿着剑刃漫延成八卦阵图。
阵眼处浮起的冰晶里,竟映出他们方才消失的梧桐树——焦黑的树皮下,数百枚蛇鳞状光斑正顺着雨水流向四面八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是魇蛇蛊。”墨寒渊突然冷笑,声音中透着怒意,“难怪楚家女眷投井那日,井水结冰三寸却无尸首浮起。”
苏灵悦突然扯下腰间玉佩砸向冰阵。
玉佩穿透虚影的瞬间,阵图中某处冰晶突然染上污血般的暗红,她阴阳眼捕捉到转瞬即逝的狼头纹:“坎位!那簇冰碴排列方式和青铜剑上的纹路……”
墨寒渊剑锋已至。
霜刃劈开暗红冰晶的刹那,两人脚下青砖突然浮现九重玉阶虚影。
苏灵悦踉跄着扶住墙壁,掌心不知何时攥着一片带冰碴的白梅瓣,花萼处细小的纹路竟与契约烙印完全契合,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发麻。
山雀精突然尖叫着炸开尾羽,从墨寒渊袖中叼出半张焦黄的纸:“二十年前钦天监案卷!这梅纹和当年冻毙在诏狱的北境细作……”
墨寒渊沾血的手指抹过残卷,褪色的“赦”字朱批突然化作小蛇钻入地缝,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陈年纸张燃烧的焦苦味。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苏灵悦却看见那更夫灯笼里燃着幽绿的鬼火,火光跳动间散发出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
“京城。”墨寒渊突然捏碎冰阵中最后一枚蛇鳞光斑,霜雾裹着残卷碎片凝成个模糊的楼阁轮廓,“这些魇蛇蛊要饮够九十九个至阴命格之人的血,才能化出实体。”他剑尖挑起苏灵悦掌心的白梅瓣,花萼纹路在霜刃上投出星图状的光影,“而最后一个祭品,生辰八字与你完全相合。”
苏灵悦正要开口,眉心突然刺痛。
契约烙印渗出冰蓝色血珠,坠地的瞬间竟腐蚀出个眼睛状的孔洞,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腐烂皮革的味道。
孔洞深处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混着女子凄厉的呜咽声,那声音分明与投井的楚家三小姐一模一样。
墨寒渊突然将剑穗银铃按在她渗血的眉心,十八枚银铃同时发出龙吟,震荡波传入颅内,让苏灵悦眼前一阵发黑。
当最后一声铃响被雨声吞没,苏灵悦发现掌心的白梅瓣已化作一枚冰晶钥匙,匙身纹路与京城护城河桥洞下的某个标记重叠——那是去年花朝节,他们追捕画皮妖时见过的前朝密文。
墨寒渊剑穗上的银铃还在震颤,苏灵悦用指甲刮了刮凝结在钥匙表面的冰碴,“这玩意儿比去年那只会说话的青铜鼎还烫手。”她突然捏着嗓子学山雀精扑腾翅膀,“哎哟王爷,折寿的囚龙印画着可还顺手?”
“再学那扁毛畜生,本王就拔了你的舌头……”墨寒渊话音戛然而止,剑锋突然横在苏灵悦颈侧。
巷口飘来的槐花雨中,七八盏青纸灯笼正随着某种韵律摇晃,提灯人的靴底碾过青砖时发出诡异的黏腻声响,仿佛踩在湿泥中。
山雀精从玉佩里探出脑袋:“是楚家养的血蛭奴!他们脚底板寄生着能吸人记忆的蛊虫!”话音刚落,最前方的灯笼突然爆开,成千上万的银丝从燃烧的竹骨中迸射而出,带着炙热的焦香。
苏灵悦旋身躲过贴面而过的毒丝,后腰撞上墨寒渊早已横挡过来的剑鞘,金属撞击声清脆刺耳。
“坎位三步。”墨寒渊左手结印冻住扑来的血蛭奴,右手突然拽着苏灵悦的束腰将她甩向半空。
她借着腾空的瞬间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歪歪扭扭的召唤阵:“食梦貘,开饭了!”
虚空中探出的粉红长鼻卷住漫天毒丝,灯笼残骸里顿时响起孩童吮吸糖浆般的声响,带着几分贪婪的满足感。
墨寒渊剑尖挑起一块冰碴射向食梦貘的屁股,那灵兽惨叫一声将毒丝尽数吞下,鼓着肚皮砸碎三块青砖。
“灵力省着用。”墨寒渊突然揽住苏灵悦后撤三步,她方才站立的地方突然冒出数十根带倒刺的藤蔓,尖端分泌的黏液腐蚀地砖发出滋滋声,空气里顿时弥漫起烂杏子的酸味。
苏灵悦阴阳眼突然捕捉到藤蔓根部闪烁的狼头纹:“坎位的冰阵残影!这些蛊虫和祠堂的图腾……”她话音未落,墨寒渊突然将剑柄塞进她掌心,自己则徒手抓住袭来的藤蔓。
玄色袖口被腐蚀的瞬间,他掌心爆开的冰晶竟顺着藤蔓急速蔓延,眨眼间便将整条巷子冻成冰窟,空气中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都带着冰粒。
“东南角。”墨寒渊抹掉嘴角溢出的血线,反手将苏灵悦推向结冰的墙壁。
她借着光滑的冰面滑出三丈远,剑锋精准刺入冰层下蠕动的阴影。
凄厉的尖啸声中,一团裹着血雾的东西破冰而出。
苏灵悦甩出五枚铜钱钉住那东西的四肢,铜钱落地的位置竟组成残缺的星图。
墨寒渊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的龙鳞纹路与星图残影重叠:“是钦天监的锁魂阵改良版,二十年前……”
“王爷小心!”山雀精突然尖叫着撞开墨寒渊耳畔的冰锥。
苏灵悦召回的食梦貘正巧张开大嘴,将偷袭者吐出的毒针尽数吞下。
那灵兽突然剧烈抽搐,粉毛上浮现出与白梅钥匙相同的纹路。
墨寒渊剑锋劈开食梦貘肚皮时,苏灵悦已经用血画完净灵咒。
爆开的毒雾中飞出数百只萤火虫大小的光点,每只光点里都裹着半截残缺的北境密文。
他剑穗上的银铃突然同时炸裂,十八枚铃铛碎片在空中拼成一幅会流动的地图。
苏灵悦突然捂住渗血的耳朵,她听见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地图纹路里窃窃私语,带着古老咒语的回音。
“护城河……”苏灵悦喃喃道,脑海中浮现出第七座桥洞的画面,“桥洞第七块砖,青苔下埋着前朝国师的龟甲。”
墨寒渊突然揽住她跃上屋檐,身后冰墙轰然崩塌。
月光照亮他脖颈后完全浮现的银鳞,那些鳞片正疯狂吞噬着空气中的毒雾:“抱紧。”他贴着苏灵悦耳侧低语时,剑锋已割破掌心,血珠坠地凝成冰莲花托住两人。
山雀精啄开某片瓦当,露出底下刻着梅纹的密道入口。
苏灵悦在坠入黑暗前最后瞥见巷尾——那些被冻住的血蛭奴正在月光下融化,皮肤表面浮出与白梅钥匙完全契合的锁孔图案。
密道尽头的荧光苔藓自动退开,露出青铜门上的九宫八卦锁。
苏灵悦举起冰晶钥匙时,发现锁眼周围细密的纹路竟与墨寒渊心口的龙鳞完全吻合。
门内飘出的檀香里混着墨寒渊最熟悉的龙涎香,那是独属于当朝太后的熏香配方。
山雀精突然用翅膀捂住喙:“三年前太后赐死贤妃时,熏的就是这个味道……”它话没说完就被墨寒渊捏住鸟嘴。
青铜门在钥匙转动的瞬间化作齑粉,月光如瀑倾泻而入——本该布满蛛网的藏书阁内纤尘不染,每排书架都摆着与苏灵悦手中白梅瓣形状相同的琉璃灯,灯光柔和,照出一本本古籍封面的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