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周遭彻底安静下来,李有道这才背着手,踱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他看着远处那座依旧在不断拔高的望楼,脸上那万年不变的笑容,终于缓缓敛去,化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清玄宗的那帮老家伙们真的是太轴了。
叫他们干活没有怨言,但是想提拔自己的几个心腹,却又会跳出来说些什么不合规矩,没有权利之类的大道理。
哎,何其难也。
终究是修为不足,资历太浅。
真是如履薄冰呐......
他正自感慨,腰间的传书玉符,毫无征兆地嗡嗡震动起来。
李有道随手拿起,灵力注入。
玉符之上,光华一闪。
下一瞬,李有道脸上那万年不变的笑容,凝固了。
那张刚刚还因为感慨而显得有些深沉的脸,此刻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涨红,再由红转紫。
终于。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咆哮,如同九天之上的炸雷,轰然响彻了整个工地!
“逆子!”
那只因极致愤怒而剧烈颤抖的手中,传书玉符的光芒依旧亮着。
上面,清晰地浮现着两行字。
李平易:在么?
李平易:工作之余也千万别懈怠了修炼哦,最爱你的儿子。
.......
清玄宗,掌门大殿深处的静室之中。
此地是宗门的核心,平日里除了掌门与几位老祖,无人胆敢踏足。
静室之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书卷与淡淡檀香混合的味道。
四壁的书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简、兽皮卷和泛黄的古籍,许多甚至已经残缺不全,显然是被人反复翻阅过无数次。
此刻,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清瘦,气质儒雅的中年道人,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之后,眉头紧锁,抓耳挠腮,一副被天下难题困扰的模样。
不是别人,正是清玄宗的二师兄,如今实际上的掌门,灵虚子。
他的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白玉版,上面用朱砂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构想,又被他一次次地划掉,显得凌乱不堪。
他在烦恼的,正是李有道的事情。
新坊市的摊子越铺越大,涉及的事务也越来越繁杂,单靠李有道一个“宗门长老”的虚名,已经远远不够了。
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足以调度各方的实权职位。
可这职位,该叫什么?
又该如何设立,才能堵住宗门内外那些老顽固的嘴?
直接提拔为副掌门?
不行。
李有道的修为摆在那里,资历也尚浅,强行提拔,只会引来非议,适得其反。
设立一个新的堂口?
似乎也不妥。
阵法堂、炼器堂、丹药堂……宗门的堂口皆是根据职能划分,李有道这种处理俗务、调和关系的本事,该归于何类?总不能叫“和稀泥堂”吧?
灵虚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这比他参悟一门上乘道法还要困难。
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头,更是一套“法理”。
一套足以载入宗门典籍,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法理”。
他的目光,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古籍中来回扫视,试图从故纸堆里,寻找到一丝灵感。
“礼……法……序……”他口中喃喃自语,手指在一本名为《上古宗门仪注考》的残破古籍上轻轻划过。
忽然,他的手指猛地一顿,停在了其中一页。
那是一段关于上古时期,某个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仙门大宗的记载。
其中提到,该宗门在鼎盛时期,为统筹山门内外数以万计的附庸家族与外门势力,曾设立过一个特殊的机构。
“……总领内外诸事,监察礼仪法度,代掌门印,以维系山门秩序之根本……其职,名曰‘司礼’……”
灵虚子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就是这个!
“礼”,是规矩,是秩序,是新坊市赖以运转的“人妖平等”之铁律!
“监”,是监督,是监察,是确保这套规矩能够被不折不扣执行下去的权力!
“司礼监”,掌管礼法之监察!
这个名字,听起来既古老又威严,充满了法度与庄重,完美地契合了他对这个新部门的定位!
他只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无缺、无可挑剔的解决方案。
一股智珠在握的畅快感,油然而生。
他当即研磨开来,提起笔,换了一张全新的玉版,以一手极其工整的蝇头小楷,开始草拟这份注定要载入清玄宗史册的任命文书。
“兹闻,大道之行,礼法为先;宗门之治,秩序为本。今天下大变在即,我清玄宗顺天应人,开坊市,纳万族,行教化,此乃开万世未有之功业。然,事繁则乱,人多则杂,若无规矩,不成方圆……”
洋洋洒洒数千言,他引经据典,将设立“司礼监”的必要性与合法性,阐述得淋漓尽致,堪称一篇文采飞扬的政论雄文。
而在文书的最后,他郑重地写下了那个人的名字。
“……故,特设‘司礼监’,总领坊市诸般事宜,掌宗门之印,暂代外事之权。
经吾与诸位师兄、师叔祖议定,此任,唯李有道可当之!”
写完最后一个字,灵虚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念头通达,浑身舒畅。
他端详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了这份文书,再有大师兄和小师弟的背书,看宗门里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跳出来说三道四!
名正言顺啊.....
放下笔,他顺手端起旁边已经凉透了的灵茶一饮而尽。
随即便满足地靠上椅背,心中不无得意地暗道:“有道啊有道,为了把你扶上来,师叔我可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了,连上古的孤本都给你翻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微扬,仿佛已经看到李有道接到这份任命时,那感激涕零、纳头便拜的场景了。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悄然浮现,嘴角也随之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你那个便宜师父,整日里就知道到处惹是生非,哪有本座这般为你深思熟虑,步步为营?”
“日后,你该知道,这清玄宗上下,究竟谁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