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预想中那声凄厉的惨叫并未响起,耳边反而传来一阵诡异的寂静,以及赵金楼等人倒吸凉气时发出的“嘶嘶”声。
李平易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颗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又硬生生地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差点当场憋过气去。
只见那枚被胖参当成法器扔出去的“还神丹”,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清脆地砸在了那只完美玉手的手背上。
没有能量爆炸,没有法则湮灭,就是一下纯粹的、朴实无华的物理攻击。
那只手,猛地一顿。
即将抓住胖参的动作,在距离它小脑门不到三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全场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凝固。
那只手,缓缓地收了回去。
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它先是翻过来,看了一眼自己那光洁如玉、毫无瑕疵的手背,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了。
然后,它的目光,或者说它的“注意力”,缓缓下移,落向了那颗因反弹而“叮”地一声掉落在地,还在微微滚动的丹药。
“过来!快爬过来!”
李平易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此刻也顾不上去思考这超乎常理的诡异一幕。
一下就冲到猩红色的封印光幕外,对着里面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小东西,拼命地招手,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声音嘶吼着。
胖参仿佛被他的声音唤醒了神智,它看到李平易,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它扁着小嘴,一边用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偷瞄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一边手脚并用,在地上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朝着李平易的方向挪动。
那小短腿小短手奋力刨地的模样,既可怜,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滑稽。
封印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都揪成了一团,恨不得亲自冲进去把它拎出来。
就在此时,那只玉手动了。
它缓缓下落,靠近了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还神丹。
纤细修长的食指,以一种优雅而又带着几分试探的姿态,轻轻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丹药。
似乎是在确认,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在指尖与丹药接触的瞬间,异变再生!
丹药,连同那只手,竟同时凭空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那股笼罩在整个空间、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息,也随之荡然无存。
“结……结束了?”赵金楼结结巴巴地问道。
众人心头一松,刚想长长地舒一口气,脸上刚刚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色。
下一秒。
那只手,毫无任何征兆地,再次凭空出现!
它出现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刚爬到一半、距离封印光幕仅有数丈之遥的胖参面前!
“咿呀!”
胖参吓得猛一哆嗦,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个白色的肉球,一动不敢动。
只见那只挡住胖参去路的手,缓缓落在地上。
纤长而优美的中指,开始富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
“咚。”
“咚。”
“咚。”
那敲击声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仿佛直接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脏之上,与心跳的频率完美同步,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与催促感。
仿佛在说:别装死,搞快点。
李平易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三个字在疯狂咆哮。
我艹,它在抢劫!
这哪里是什么上古邪魔!这分明是个懂行的强盗!是个识货的劫匪!专挑好东西下手!
高空之上,白无咎伸向乾坤袋中的手,微微松了松。
他那张万古不变的冰山脸上,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额角,竟隐隐渗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绯霞。
只见绯霞圣尊那双标志性的鼓胀蛙眼,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大,脸上是同样的、活见鬼了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意思:这玩意儿……好像跟咱们不是一个路数啊?
危机,并未解除。
胖参被这无声的催促吓得又是一哆嗦,它看着那根不断敲击的手指,似乎是福至心灵,瞬间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它抽泣着,万般委屈地,又从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荷包里,掏出了一颗还神丹。
就在它刚想学着刚才那样,把丹药递过去的时候,却感觉手中猛地一轻。
那颗丹药,已然隔空消失,不见了踪迹。
紧接着,一个晶莹剔透、空空如也的玉瓶,凭空出现,“啪”地一声,掉在了胖参的面前。
仿佛在说:药我收了,瓶子还你,别说我占你便宜。
李平易:“……”
清玄宗众人:“……”
做完这一切,那只手却没有消失。
它反而五指张开,对着瑟瑟发抖的胖参,轻轻地,勾了勾手指。
那意思,不言而喻。
继续。
还有吗?
胖参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它含着泪,在众人那混杂着同情、荒诞与无语的目光注视下,又掏出了一颗还神丹。
丹药再次被隔空取走。
然后,又一个空瓶子被“还”了回来,精准地掉在了第一个瓶子旁边,码得整整齐齐。
第三颗……
第四颗……
当胖参将最后一颗还神丹掏出来,换回了第五个空瓶子后,它无助地摊了摊小手,又把自己的储物荷包翻了个底朝天,示意自己真的没有了。
那只手,终于停止了敲击。
就在李平易以为这场堪称教科书式的抢劫终于要结束时,那只手却并未就此消失。
它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
片刻后,它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对着胖参,猛地一挥。
李平易心中一紧,以为它要下杀手。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在胖参惊恐的尖叫声中,它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荷包,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扯了过去,悬浮在了那只手的面前。
然后,荷包的口子被解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全被倒了出来,在半空中堆成了一座五光十色的小山。
十几张顶级保命符箓、呱哥特制的几块“能量零食”、刘长老塞进去的一些小玩意儿……琳琅满目,宝光四射。
李平易看着这一幕,脑中灵光一闪,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对着里面的胖参疯狂打手势。
那意思很明确:让它挑!让它随便挑!
胖参好似看懂了,连忙对着那只手,咿咿呀呀地叫着,小手不停地比划着,示意这些都给你。
那只手,停顿了一下。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它伸出食指,开始在那堆宝物里,慢悠悠地,挑拣了起来。
它先是嫌弃地用指尖拨开了呱哥那几块黑乎乎的能量零食,仿佛在说“这什么玩意儿,品相太差”。
然后,它又无视了那些光芒最盛、威力最大的顶级符箓。
最终,它的指尖,停留在了那堆灵药之中。
至于其他那些流光溢彩的符箓、法宝,它连多看一眼都欠奉,直接一股脑地被无形的力量卷回了胖参那个已经空了的储物荷包里,然后“啪”地一声,又扔回了胖参的脚边。
做完这一切,那只手似乎终于心满意足。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交易完成,货物两清”的专业精神。
它悬在半空,对着吓得已经不会哭了的胖参,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拍了拍它圆滚滚的小脑袋。
这个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像是一位长辈在安抚受了惊吓的孩童,与它之前那霸道绝伦的行径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一个由无数微光构成的、形似一朵盛开莲花的复杂印记,就在这一拍之下,悄然浮现在了胖参的额头。
那印记似虚似幻,光华内敛,既无恶意也无善意,只是纯粹地存在着,仿佛是某种古老契约的凭证。
做完这一切,那只完美的玉手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对着已经吓得不会动弹的胖参,轻轻一推。
一股柔和到极致的力量包裹住胖参,将它安安稳稳地送出了那层猩红色的封印光幕,像一片轻盈的羽毛,稳稳地落入了早已张开双臂、等在那里的樱雪棠怀中。
随着胖参的脱困,那只手,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在原地。
猩红色的光幕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股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息也随之荡然无存。
整个湖畔,死一般的寂静。
“呼.....”
不知是谁第一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声音仿佛是点燃了引线,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潮水般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
“我的娘诶……”赵金楼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跳了一套广播体操。
樱雪棠紧紧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胖参,心疼得无以复加。
李有道、曲天涯等人迅速围了上来,一个个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惊奇地发现,胖参除了精神极度萎靡,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外,竟是毫发无伤。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不约而同地,被它额头上那个全新的、散发着微光的莲花印记所吸引。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都别动!”
阵法堂的刘万玄长老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脸色凝重地制止了想要伸手去触碰的众人。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识,如同一根轻柔的羽毛,极其谨慎地朝着那莲花印记探查而去。
神识刚一接触,刘万玄的脸色便在瞬间剧变,从凝重变为错愕,再从错愕化为一片骇然。
他猛地收回神识,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失声惊呼:“这……这不是禁制!也不是诅咒!”
他环顾四周,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其构造之精妙,老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它……它倒像是一种……一种双向的传讯法阵!”
“咿呀!咿呀呀!”
怀里的胖参似乎听懂了刘万玄的话,它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拼命地对着众人点头。
它伸出颤巍巍的小短手,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印记,又指了指那已经恢复平静的封印深处,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叫声,用行动确认了刘万玄的猜测。
刚刚才稍稍放松的气氛,再一次沉入了谷底,甚至比之前更加压抑。
最初的恐惧,源于未知与强大。
可现在,这份恐惧,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与迷茫所取代。
这未知的存在,不是没脑子的凶兽,它有智慧,有喜好,甚至还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可怕。
李有道看着不远处那已经初具雏形的坊市,又看了看这道深不见底的裂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神情无比凝重。
他几乎是喃喃自语,却又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封印打不破,准仙脉拿不出来,坊市的根基……没了。而我们身边,却多了这么一个喜怒无常,实力深不可测的……邻居。”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根基没了。
他们之前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努力,都建立在能够掌控那条准仙脉的前提上。
现在,别说掌控,连靠近都做不到。
坊市还怎么开?
赵金楼看着这愁云惨淡的场面,试图活跃一下气氛,他挠了挠头,干笑道:“那……那也……也不是全无好处嘛。至少……它好像喜欢宝贝?以后咱们……咱们按时上供不就行了?”
可这话他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心虚。
没人笑得出来,刚才那场所谓的“上供”,代价是所有人的心都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谁能保证下一次上供,它不会因为心情不好,或者供品不合胃口,就把整个清玄宗给扬了?
但是,不远处的李平易听到了这句话,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
他的目光没有去看众人脸上的绝望,而是死死地盯着封印中没有被带出来的那五个码得整整齐齐的空玉瓶。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的心中逐渐成型。
李平易蹲下身,与怀里的胖参平视,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循循善诱的语气,柔声问道:“小胖子,别怕了,没事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句让全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以为他疯了的话。
“你帮我问问它……有没有兴趣,谈一笔长期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