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内,富察琅嬅死死攥着手中的佛珠,檀木珠子被捏得咯吱作响。
窗外雨打芭蕉,却掩不住远处承乾宫传来的丝竹声与欢笑声。
贴身宫女素心捧着刚送来的内务府账本,声音发颤:
“娘娘,这个月承乾宫的用度,比整个后宫加起来还多……连皇上都特许她们用明黄绸缎裁衣……”
“住口!”
富察琅嬅猛地起身,凤袍扫落案上的《女诫》。
书页翻飞间,“贤良淑德”四个字刺得她眼眶生疼。她好不容易坐稳中宫之位,却不想冒出个寒香见,短短时日便搅得六宫不宁。
“皇上如今被迷了心智!”
她来回踱步,珠翠头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后宫!岂容她如此放肆!”
想起昨日请安时,寒香见穿着绣着金线雪狼的华服,公然与皇帝十指相扣,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素心,去传本宫口谕,就说本宫要宴请各宫姐妹,商讨宫规。”
素心犹豫片刻:
“娘娘,皇上怕是……”
“本宫才是皇后!”
富察琅嬅怒喝,凤冠上的东珠剧烈摇晃。
“即便皇上宠爱,也该守后宫规矩!她寒香见若再这般僭越,本宫定要让她知道,紫禁城不是寒部的草场!”
不一会,该到的人几乎都来了。
金玉妍斜倚在雕花紫檀椅上,护甲狠狠刮过扶手:
“本宫倒要看看,她寒香见能张狂到几时!穿着明黄绸缎招摇过市,当自己是一宫之主不成?这个死样子,跟那个死了的如懿,一个德行。她穿明黄衣裳,如懿穿姚黄牡丹……都是恶心人不挑时候。”
话音未落,高曦月冷笑出声,腕间的赤金琵琶襟步摇随着动作轻晃:
“不过是仗着狐媚手段罢了,等皇上新鲜劲儿过了,有她哭的时候!”
海兰蜷缩在角落,苍白的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
“可皇上如今痴迷于她,咱们也不好对她出手……”
话未说完便被阿箬尖锐的嗓音打断:
“皇上被迷了心窍!咱们做臣子的,难道要由着她坏了祖宗规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声几乎掀翻殿顶。
唯有葳蕤端坐在主位下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翡翠扳指。
紫月悄悄往她茶盏里添了盏新茶,却见自家主子望着殿外摇曳的宫灯,眼神幽深得如同寒潭。
自得知寒香见“性情大变”的内情后,她便愈发沉得住气——这只突然转变的“雪狐”,越是嚣张,越容易露出破绽。
“都住口!”
富察琅嬅猛地拍案,凤冠上的东珠撞出清脆声响。
“本宫召你们来,不是听这些无用牢骚!今日便拟出新规,后宫所有用度、服饰、礼仪,都要重新厘定!尤其是承乾宫……”
“娘娘且慢。”
葳蕤终于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压过了满殿嘈杂。
她起身时,绣着金线鸾鸟的广袖扫过案几。
“眼下贸然针对承乾宫,怕是正中寒香见下怀。皇上如今护她心切,咱们越是动作,越显得容不下人。”
她目光扫过众人骤然变色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倒不如……以静制动。”
金玉妍皱眉,不解其意。
“娘娘说的以静制动,该如何操作?”
葳蕤轻笑,指尖划过鬓边的珍珠步摇。
“等。等她得意忘形,等她露出马脚。”
她望向窗外承乾宫方向闪烁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跳得越高的人,摔下来时,才越疼。”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唯有更漏声滴答作响,在寂静中酝酿着暗潮汹涌的算计。
富察琅嬅攥着凤袍下摆的手微微发颤,指甲几乎要将金线绣的牡丹掐出破痕。她望着葳蕤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翻涌着不甘与焦虑:
“以静制动……说得轻巧,可本宫每日看着她在皇上面前狐媚献宠,看着她屡屡僭越宫规,难道要当作视而不见?”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色,尾音却不由自主地发颤,泄露了内心的慌乱。
“皇后娘娘,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葳蕤缓步上前,开口不急不缓。
“寒香见如今风头正盛,皇上又护着她,咱们若贸然出手,只会让皇上觉得咱们容不下人,到时候……”
她故意顿住,目光落在富察琅嬅骤然苍白的脸上。
金玉妍叹气一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方法是好!可等她站稳脚跟,咱们还能有什么机会拉她下来?”
“机会从来都是自己挣来的。”
葳蕤转身望向窗外,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脸上,映得眉眼愈发清冷。
“寒香见不是寒部那个宁死不屈的公主了,她如此急切地争宠,必然有所图谋。人一旦有了贪念,就会露出破绽。”
她的声音顿了顿,突然转向富察琅嬅。
“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只需照常掌管宫务,偶尔在皇上面前提点几句‘关心’的话,既显大度,又能让皇上自己多想。至于其他……”
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自有旁人替咱们着急。”
富察琅嬅盯着葳蕤,突然意识到对方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早已布好了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坐回龙纹凤椅:
“就依穆贵妃所言。但若是让本宫发现她再有僭越之举,本宫定不会轻饶!”
她的声音恢复了皇后的威严,却在无人注意时,将帕子揉得皱成一团。
众嫔妃说了这会子话,都认同了葳蕤的法子,随后便各自散去,可没成想当晚就出了幺蛾子。
子夜时分,只见承乾宫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三十六盏羊角宫灯将宫道照得亮如白昼。
皇帝身着玄色吉服,腰间系着寒香见亲手编织的皮绳,正握着她的手跨过火盆。
寒香见一袭火红嫁衣,绣着九凤朝阳的金线在烛光下流转,这等规制,便是孝贤皇后大婚时也未曾有过。
“一拜天地——”
随着太监高喊,皇帝与寒香见并肩而立,对着夜空深深行礼。
椒房内弥漫着特制的椒香,那是用南海进贡的龙脑香与西域朱砂调制而成,不仅有驱虫安神之效,更象征着多子多福。
富察琅嬅站在长春宫的角楼上,望着远处如白昼般的承乾宫,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指甲戳出破洞。
“二拜高堂——”
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皇帝却突然握住寒香见的手,朗声道:
“朕与容儿乃是真心相爱,不拘泥于俗礼!”
说罢,竟拉着寒香见直入洞房。
殿外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场景——天子大婚,竟省去了最重要的拜高堂与夫妻对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