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镇参将衙门的青砖地上,暗红色的血迹已经浸透了地面,仿佛在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沈惜棠的皂靴踩过碎落的腰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张承胤的尸首仰躺在《九边烽燧图》上,他的咽喉处被金蚕蛊毒侵蚀,已经凝成了一片紫斑,看上去触目惊心。而在他胸甲的裂缝里,还夹着半张烧焦的会票,票面残存的“范”字商号,与之前杭州沉船案中的证据如出一辙。
“验尸格目记载,张参将指甲缝里有靺鞨皮屑。”萧珩的刀尖挑起一片暗褐色的碎屑,对着阳光仔细观察,“建州卫的斥候,惯用海东青皮做护腕。”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就在这时,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沈惜棠的银丝如闪电般刺穿窗纸,她的目光迅速扫过,瞥见驿站快马背上的塘兵胸口中了一箭,那支三棱箭镞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身体,鲜血正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支三棱箭镞的制式,竟然与月前通州漕运案中的凶器一模一样!
“千户大人,大同急报!”垂死的塘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然后猛地呕出一口黑血,“右卫火药库走水……烧出……烧出工部的批文……”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消失在一片死寂之中。
萧珩的绣春刀劈开塘兵衣襟,露出贴身的火漆密函。封泥印纹遇血显形,赫然是南京户部的莲花暗记:\"好个声东击西,魏国公的手都伸到大同了。\"
沈惜棠的护甲刮开密函夹层,桑皮纸内衬用明矾水写着:\"泰昌元年七月,拨大同黑硝三千斤,实发建州。\"字迹与赵志皋呈上的账册批红完全吻合。
\"劳烦萧千户走趟广武堡。\"她抖开《宣大防区图》,指尖点向杀虎口,\"这皮屑要真是海东青的......\"
寅时的梆子声里,杀虎口关城的烽燧突然燃起狼烟。沈惜棠策马冲上瓮城时,望见关外缓坡上的骇人景象——三十具蒙古装束的尸首倒伏血泊,但腰间佩的却是辽东军的制式腰刀!
宁武关的茶马市飘着腥膻气。沈惜棠的毡帽压低,耳畔灌满晋商与鞑靼人的讨价还价声。范永斗胞弟范三拔的账房前,五辆罩着油布的骡车正卸货——麻袋破口处漏出的不是茶叶,而是浸透火油的《武备志》雕版!
\"这位爷,这可是戚少保的真迹......\"牙人谄笑着凑近,\"兵部上月刚毁的孤本,全大明独此一份。\"
萧珩的蒙语突然如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响:“兀那汉子!你的弯刀镶的什么宝石?”
这一声暴喝,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市场的喧嚣,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那个被萧珩喝问的鞑靼商贩身上。
那鞑靼商贩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用蒙语跟他说话,他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刀柄的瞬间,一道银光如闪电般划过,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原本镶着翡翠的刀锷竟然被绞成了碎片!
翡翠的残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翠绿的光芒,而在那光芒的映照下,人们惊讶地发现,这翡翠的内里竟然阴刻着一个“潞”字!
“潞”字?这个字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它正是潞王衮服上丢失的王府印记!
一时间,市场上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而此时,沈惜棠手中的弩箭已经抵住了那牙人的后心,她的声音冰冷而严厉:“好个范家!私贩军械也就罢了,竟然连亲王的陪葬都敢盗!”
茶马市忽的惊乱。五名鞑靼武士暴起突袭,手中马刀却砍向范三拔的骡车。油布掀翻的刹那,沈惜棠瞥见车底暗格里的《坤舆万国全图》——辽东部分用朱砂标着建州卫的屯兵处!
萧珩的绣春刀劈开某武士的皮甲,羊皮水囊中洒出的不是马奶,而是苗疆特有的蛊虫。金蚕遇风即长,瞬间吞没两具鞑靼尸首。
\"不是建州的人!\"沈惜棠扯住萧珩急退,\"这蛊毒手法......是播州杨应龙的残党!\"
阳和卫的校场卷起黄沙。沈惜棠的护甲压住《大同镇火器清册》,指尖划过某行朱批:\"万历二十三年六月,调虎蹲炮五十门至铁山堡——那堡子去年就被鞑靼拆成白地!\"
萧珩的刀鞘突然击碎窗棂。驿丞的尸首从梁上垂下,脚踝系着的木牌刻满女真文:\"这驿丞是努尔哈赤的夜不收!三年前兵部存档写着他战死宽甸......\"
\"萧千户!\"亲兵撞开房门,\"广武堡的急件!杀虎口那批尸首的腰刀......\"
沈惜棠的银丝绞碎火漆。塘报里夹着片染血的皮甲残片——辽东军特制的锁子甲环,内侧却刻着晋商票号的暗码:\"范永斗在铁岭卫的货栈,上月刚交割三百副这样的甲胄!\"
五更天的梆子声,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卫城的上空。这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仿佛要将这座城市从沉睡中唤醒。
阳和兵备道的辕门外,二十辆囚车一字排开,每辆车上都关押着一名“鞑靼奸细”。这些囚犯被五花大绑,身上穿着破旧的囚衣,面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恐惧。
突然,一支弩箭如闪电般疾驰而来,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其中一名囚犯的毡帽。毡帽应声落地,露出了囚犯的头发——那竟然是女真人特有的金钱鼠尾!
“好个晋商八大家!”沈惜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愤怒和嘲讽。她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地拉住萧珩,一同避入了旁边的暗巷。
“私贩火器给建州也就罢了,如今连杨应龙、哱拜的残部都敢勾连!”沈惜棠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晋商八大家的鄙夷,“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给大明带来多大的危害吗?”
萧珩的脸色也十分凝重,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绣春刀,低声说道:“这些晋商为了利益,已经不择手段了。”
说话间,萧珩突然挥刀,劈开了暗巷中的某扇暗门。门后是一间密室,里面堆满了厚厚的《辽东屯田册》。这些册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纸张泛黄,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
然而,当萧珩翻开其中一本册子时,他和沈惜棠都惊呆了——每本册子的空白处,竟然都盖着山西会馆的兑付印鉴!
“这……这是怎么回事?”沈惜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印鉴,“这些晋商竟然用山西会馆的名义来兑付这些屯田册?”
萧珩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意识到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这些晋商不仅私贩火器,还涉嫌勾结外敌,现在更是利用山西会馆的名义来掩盖他们的罪行。
“该去会会那位‘忠君爱国’的范大掌柜了。”沈惜棠的声音冰冷而决绝,“看看这泼天的富贵,能不能买下九边重镇!”
说罢,她手中的银丝如同灵蛇一般,迅速缠住了那些本票存根。这些存根是晋商们用来兑付屯田册的凭证,现在却成了他们犯罪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