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因裴家兄弟二人不日就要启程往扬州,阖府众人都聚在一处吃了一回酒,因着这次裴慎更得皇帝青睐了,裴氏族中之人都来到府中小聚。
江妧也算是见齐全了,什么廊子后的铭大奶奶,东边金水巷的铨二奶奶,都认了个齐全,不过走个过场,打个招呼,她身上还担着晋氏跟前的侍疾,所以她绕了一圈就回来了。
晋氏自她成亲后几乎都在病中,江妧觉得同样是身子骨不好,她就只需吃着人参养荣丸养着就行了,这还是得益于她经常锻炼身体,虽然这个身子骨的确不太争气,可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打击或者什么传染疾病,身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回来见她脸色灰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正要吃药, 她只得接了过来,晋氏问她,“你可见齐全了?二郎上次的事弄得他回来接风宴也冷冷清清的,这次算是见识了,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人走茶凉的。”
“趋利避害,不过是人的本性而已,母亲病中不宜多伤怀,不必与这样的人计较,不然夫君出门在外记挂分心反倒不好。”
“说的是,我倒是要打起精神来,不然恒儿在路上都不放心,我劝他莫去,偏要去,好在扬州那地方富饶,偶有倭寇也到不了,更何况还有你二弟。”
其实江妧才猜了个大概,裴恒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更大的原因想来是为了盐务这一头,二房想分一杯羹。
然而她也看出来晋氏是想将这个原因都归于她,所以心情不好时便夹枪带棒的说一些话来揶揄江妧,她倒是觉得比起她那个大伯娘,晋氏还算好对付些。
“不管如何,母亲要先养好病,夫君出门在外时时惦记,倒是我的不是了。”
晋氏可能是看着儿子走了只有儿媳和女儿相依为命了,心底也柔软了些,牵着江妧在她床前坐下,“这些日子为难你了,自进门就忙前忙后,我作为婆母也没给你做样子,好在你有些心计,倒没太让我忧心,有什么不懂,我没什么精力教你,可以去问问你大伯娘,她是我表姐,你是知道的。”
她也只是附和着一笑,点头应了,并不在意晋氏对自己或坏或好的评判,耐心又仔细的喂了药给她吃,又跟着小丫鬟伺候了她漱口,见她休息下,这才出来。
“姑娘里里外外都在忙,太太轻飘飘一句辛苦了,完全忘了她以前怎么对姑娘的。”
“她自恃长辈,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然是了不得了,你知道就好,别说那么多,人可都安排妥当了?金姨娘怎么说?”
小香忙环视四周的确没人,这才低声道:“她已然应了下来,只是奴婢怕她胆子小,听到什么消息会不会供出姑娘?”
“不会!”江妧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头也怕怕的,但是很是笃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实在不想说这么沉重的话题,江妧领着小香正要回来,抬头便见裴慎自庑廊上迎面走来,他一袭青衫,满面春风,面上含着一抹温和的笑,见了江妧,先是作揖行礼。
“嫂嫂怎么不和女眷们玩乐,反而在这里呢?”
江妧看着眼前的人,一副温和的模样,哪里有昨晚那个禽兽的样子,他后面跟着的是惊蛰,不远不近,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又不好不理,只得退了一步,屈膝纳福,淡然一笑:“太太身上不好,我要侍疾。”
见她的眼风似乎掠过他的胸口上的污渍,修长的手指在胸口的衣襟上弹了弹,“他们劝酒,弄洒在我身上,我正要回去换一身。”
谁问你了?!江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手中扯着手帕希望他赶快走。
他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在她手心上捏了一下,迅速收回手去。
江妧没想过他已经胆子大到这种程度,盯着他瞪着,看他身后的人根本连头都不敢抬,才放下心来,可到底委屈,薄薄的眼睑上红了一圈,怕惊蛰看到,硬生生憋了回去。
“别哭,不过是想你了而已。”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更甚,江妧气得眼泪都要滚了出来,她指甲戳进掌心,生生抠出一道道血痕来,怕人看出端倪,忙低下脑袋,与他擦肩而过,迅速地走下廊庑去,好在他并没有阴魂不散。
“世子爷真是......姑娘别生气了。”
“小香,我真是糊涂,与虎谋皮!”
“小香虽不懂,可人生在世,谁没有判断失误过?哪怕是皇帝也有判断失误,误国误民的,何况咱们。”她见江妧手上出了血,忙展开手来看,“姑娘未免也太狠心了,手心都破了。”
江妧随她摆弄着自己的手,小香说的虽浅显,但也是这个理儿,可她这个错误只怕有些棘手,毕竟裴慎这个人之前在她面前又演又装的,若是有一日他不管不顾的抖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这么大的官,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小香命人端来爊鸭、三脆羹、签菜等小食,又有香米饭,几碟子小菜。
“再怎么也别忘了吃,吃饱了,姑娘就美美睡上一觉,等醒来就又是美好的一天了。”
江妧苦笑了点头,让小香在自己对面坐下一同用饭,匆匆用过之后,便吃茶漱口,二人又出来同沈氏招待宾客,一直到了下午,宾客散尽,沈氏累的腰也直不起了,嘱咐她几句便回了六爻院去了。
幸得各司其职,也不用江妧多说什么,各处对齐了账目、册子之后,就算有进出各处婆子管事也能说得上原因,碗、盏、碟之类的有砸碎的也有证物。
总之就怕底下人借此机会将东西带出去倒卖,那么搞了个人人自危,主人不信任下面人,更何况,主家的东西有时会有僭越,若是从下面人漏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金陵就有一个商户,不过也是碗、盏用具的事,可商户虽是门头大,到底是贱,一朝背下人说漏了嘴,被对家死敌逮到,落得个抄家得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