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御街钟楼时,赵匡胤突然勒马。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符太后抱着小皇帝,二十岁的小妇人裹着貂裘像只白狐狸。
早些时候,符金环的手指在坤宁宫窗棂上划出深深白痕,望着檐角垂下的冰凌,想起姐夫柴荣临终时攥着她的手说\"宗训就托给符家\"。
铜炉里的沉香屑积了三寸厚,她忽然抓起香灰撒在龟甲上——这是跟姐夫学的占卜法,龟甲裂纹却显出个歪扭的\"宋\"字。
\"娘娘,苏先生送来的《周易注疏》。\"宫女捧着书匣的手在抖,匣盖夹层藏着半片龟甲,那是她昨日差人送去讨教天象的。
符氏用护甲撬开暗格,突然笑出声。龟甲上刻着行小楷:\"或跃在渊,进无咎也\",落款处画着个滑稽的羊头——这是她与苏明哲约定的暗号,当年在高平大营,那人就是用羊骨签给将士们解卦的。
赵二捅我腰眼:\"苏哥,你那个能照百步的铜镜玩意呢?\"我摸出凸透镜对着日头一晃,城楼上顿时炸开团光晕——后来《宋史》把这记作\"天有二日\"的异象。
范质和王溥被押来时,老宰相的指甲还掐在翰林学士手背上。我摸出那片带裂纹的龟甲:\"范相请看,商汤伐桀时得的也是这块。\"
老头哆嗦着掰开龟甲,里头掉出张字条写着\"应天顺人\",那是我昨儿让陈娘子塞的彩蛋。王溥突然乐了:\"苏先生,您这甲骨文刻的是'宋'字吧?\"
皇宫甬道积雪被踩成黑泥时,我摸到怀里的手机发烫。电量只剩50%,昨夜偷拍的黄袍加身视频自动转成《千里江山图》画风。
赵匡胤在明德门前转身那刻,我按下删除键——未来《宋史》会记载\"有神人持鉴引路\",哪知道是老子用凸透镜搞的光学把戏。
路过枢密院旧址时,赵普突然拽住我袖子:\"苏兄,那骰子概率戏法...\"我摸出三枚铜钱塞他手里:\"十赌九输的道理,赵兄将来写进《刑统》可好?\"
这老狐狸眼睛眯成缝,后来真把概率论编成了禁赌令条文。宫墙里飘出羊肉汤的香味,我肚子咕噜一声——从陈桥驿折腾到现在,就啃了两块硬得能砸核桃的炒面。
我迈进崇元殿时,赵匡胤的黄袍左袖还耷拉着半截破布条。这不能怪老陈裁缝手艺差,实在是黎明时分那场\"三辞三让\"演得太卖力
——赵大帅第三次推辞黄袍时,二十几个军汉扑上来撕扯,活生生把礼部准备的十二章纹衮服扯成了丐帮制服。
范质的指甲正掐在王溥手背上,生生掐出个月牙形的血印子。这位当朝首辅的官袍下摆还沾着陈桥驿的泥点子,想来是被石守信的亲兵直接从被窝里拎过来的。
我注意到他左脚靴子都没穿利索,露出的白布袜上绣着对戏水鸳鸯——看来王夫人昨夜也没料到会有兵变。
\"苏监正来得正好!\"王溥疼得嘴角直抽抽,愣是端着士大夫的架子:\"且让范相瞧瞧这'天命玄龟'!\"
他官帽歪成个滑稽的斜角,露出底下新蓄的短发茬。我忽然想起昨夜三更,暗探回报说这位宰相大人在家偷偷剃发,结果剃到一半就被拽上了马背。
我从袖袋掏出醋味冲天的龟甲,这玩意在怀里捂了一路,熏得自己都眼泛泪花。
范质突然松开王溥的手,一个箭步窜到跟前,花白胡子差点扫到我鼻尖:\"此物当真是陈桥驿所出?\"
\"范相明鉴。\"我故意把龟甲往东边窗口挪了半尺。晨光透过醋泡的裂纹,在地砖上投出个歪歪扭扭的\"甲\"字。
手机在袖袋里震了震,碎屏上的《韩熙载夜宴图》正卡在乐伎弹琵琶的瞬间,倒是应景得很——毕竟我们这出戏,可比南唐的夜宴荒唐多了。
范质的老脸在龟甲反光里忽明忽暗,活像尊斑驳的青铜鼎。他突然伸手去抠那个\"甲\"字,指甲缝里的朱砂印泥把醋渍染得跟血水似的。
我后颈一凉——这倔老头要是发现龟甲上的字是用缝衣针刻的,怕不是要当场撞柱明志。
\"范公且看!\"赵匡胤突然哗啦扯开黄袍前襟,露出胸前那道三寸长的疤:\"显德二年征南唐时,某家替王朴先生挡的这一刀...\"
他这疤亮得恰到好处,阳光斜照下活像条盘踞的龙。我暗自叫绝,这位置还是当年我建议军医缝针时特意留的造型——当时哪知道会用在今日这出大戏里。
王溥突然噗通跪下,脑门磕得地砖咚咚响:\"天降祥瑞,臣请陛下顺天应人!\"
这位以文采着称的宰相此刻活像只啄米的公鸡,官帽上的幞头翅随着叩首动作上下翻飞。我瞥见他后颈处有道红印,想来是昨夜被石守信的亲兵用麻绳捆来的痕迹。
范质喉结上下滚了三滚,突然转身冲着符太后怀里的小皇帝作揖:\"老臣...老臣...\"话没说完就噎住了,眼眶红得跟抹了辣椒水似的。
符太后怀里的周恭帝突然咯咯笑出声,小胖手指着范质喊:\"白胡子爷爷哭鼻子!\"这七岁小儿倒是天真烂漫,全然不知自己正坐在火山口上。
我趁机摸出手机,电量显示48%的红标刺得人眼疼。镜头对准龟甲时,《夜宴图》突然切换成《瑞鹤图》模式,二十只仙鹤绕着龟甲投影扑棱翅膀。
范质的老腿终于扛不住跪下了,膝盖砸地的动静吓得梁间燕子扑棱棱乱飞——这群春燕也是倒了血霉,大冬天的被我们折腾得不得安生。
\"苏先生这法器...\"赵匡胤凑过来时,黄袍裂口里飘出股二锅头的味儿。我赶紧挡住屏幕:\"此乃河图显圣,官家不可近观。\"
其实我是怕他瞧见右上角跳出来的\"电量不足\"弹窗。这山寨机自从穿越后就一直虚电,真不知还能撑几场戏。
符太后的护甲突然当啷掉在地上,鎏金指套正正插进地砖缝里。这二十岁的小太后抖得跟风中秋叶似的,怀里小皇帝的龙纹襁褓都快裹不住了:\"先帝...先帝托梦说...\"
她这嗓子劈得,梁柱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我忽然想起显德六年那个雨夜,柴荣攥着我的手说符家妹子最怕打雷,如今倒要感谢这殿内回声放大了她的颤音。
手机突然发烫,碎屏上跳出个\"荣\"字水印——那是柴荣临终前无意间按在镜头上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