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的丝线,如同被时光的利刃斩断,带着遗憾缓缓离去。李忘川仿佛从一场漫长的窒息中挣脱,有了片刻的喘息。他抬眼望向天空,那深邃的宇宙仿佛在这一刻向他敞开了神秘的怀抱。
鎏金色的光带横贯宇宙,宛如一条被拉长的经线,将万古的岁月与刹那的瞬间紧紧地缝在一起。而就在这一瞬,第五劫的脱胎换骨降临了,同时伴随着那九劫中的五劫叩问。
李忘川悬在光带中央,脚下无地,头顶无天,左右两侧,过去与未来同时翻开。书页是亿万座星域的碎影,哗啦啦地掠过耳廓,如同时间的狂风在耳边肆虐。
他看见自己尚未出生时的黑暗,那是一片混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等待;也看见自己死后墓碑上爬满的枯藤,那些枯藤如同岁月的痕迹,记录着生命的终结。
他看见儿子在病床边的熟睡中哽咽喃喃,眼角还遗留着泪水,那是对自己的眷恋和依赖;更看见自己,也就是李澄心那呼吸终止时心电图拉出的笔直白线,那冰冷的线条如同命运的宣判,宣告着生命的离去。
所有画面被压成两张薄刃,一左一右,贴着他太阳穴旋转。只要稍一动,颅骨就会被削成时间的刨花。
霎时间,“此刻”孤悬,像一枚被掏空的铜铃,内部回荡着唯一的问句:“你可愿斩断所有来路与归途,让姓名、血脉、旧日山河统统沉入虚无?”
声音不是声波,是引力;每个字都拖出一道黑缝,把李忘川的视网膜一寸寸撕开。他张开口,却先吐出一粒骰子,那是他人生最后一粒没掷出的因果,表面刻着“忘川”二字。此刻被光带一照,碎成七瓣,瓣瓣都是他的脸。
第一声爆裂来自颈椎。灵骨上的道纹像被火钳烫过的银箔,蜷曲、剥落、飞灰。“咔——”第七颈椎先裂,裂缝里迸出紫蝶,它们这次不是诗意,是骨粉与髓液凝成的碎晶。
接着一路向下,胸椎、腰椎、骶骨、尾椎……每碎一寸,便有一枚新的骨环在原处重生,不是白玉,不是玄铁,是通透的“空骨”,内部布满星云状的孔洞,像被蚂蚁蛀空的银河。
当整条脊柱被替换完毕,李忘川听见“叮”的一声,仿佛有人把一把用星光锻造的钥匙,插进了宇宙的后门。
同一时间,病房里一片混乱。心电监护发出高尖的“钙峰”报警。脑脊液钙浓度突破 3.9 mmol\/L,灰质在 ct 下亮得发白,像被撒了一把荧光粉。骨小梁的蜂窝孔里,钙离子逆流成河,把每一根神经都镀上一层“骨壳”。
此刻,儿子一脸惊恐地看着在病床边忙碌的医生和护士。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如此慌乱。一名护士连忙将他送离了房间,好似眼前的一切恐怖不该被他看到。
儿子来到了病房外,前妻连忙将他揽入怀中,让他的脸埋入自己的身体。可依旧还是清晰地感觉到泪水带来的温度,那泪水是儿子对父亲的担忧,也是对眼前这一切的恐惧。
表哥以及其他的亲朋好友看见李澄心苍白的手指微微蜷起,不由心中悲伤并叹息。他们知道,这可能是李澄心身体的最后挣扎,也可能是命运的又一次无情捉弄。
与此同时,躺在病床上的李澄心,他的指甲床下,透出淡金色的光,像有一枚鎏金骰子正要顶破皮肤,却最终停在了“不掷”与“已掷”之间的夹缝。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命运的战场,生与死的较量在这里无声地展开。
另一边,乾坤世界中的李忘川,只感觉从宇宙深处照在自己身上的光带收束。宇宙开始像折纸一样对折,过去与未来两叠书页“啪”地合拢,把李忘川夹成一张薄薄的人形书签。
所有颜色被抽走,只剩鎏金;所有声音被掐断,只剩心跳,不,是“空跳”,因为心脏已被紫环替换成一枚无指针的钟。
那问句最后一次响起,却换了主语:“天问你,还是你问天?”
李忘川抬头,看见自己的瞳孔里浮出两扇门:一扇写着“李”,一扇写着“忘川”。
他的神魂缓缓地伸手,同时推开。门后不是答案,而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没有他,只有一条被剪断的脐带,和一张写着自己姓名的腕带,在真空里轻轻旋转。
轰!炸响再一次的响起,就好似新生命的第一声啼哭,又好似母亲第一次唱起的摇篮曲。空骨内部,星云坍缩成一粒“奇点骨核”,重逾泰山,轻若鸿毛。
李忘川的身体在这一瞬被拉长到光年尺度,又被压回一米七五。骨骼不再是他支撑世界的支柱,而是世界悬吊他的锚点。他成了天,天成了他,却连“天”这个名词也一起斩断。
病床上的李澄心突然睁眼,瞳仁里映出鎏金光带的最后一圈收束。所有骨化的神经在同一秒断裂,却又以“空骨”形式重生,不是硬化,是“透明化”。
紧接着他已经被转移到了 ct 房,医生在仔细地查看,而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候。尤其儿子的小手由于紧张而紧紧地扯着前妻的衣角,表哥也无暇顾及,因为他是医生,他希望看到那最终的结果。
ct 上,颅腔变成一块完整的空腔水晶,医生们看见水晶中央,悬浮着一枚紫环,环内空白,像一张等待签字的出院通知书。
直到李澄心又一次的恢复了呼吸,一切生命体征全都恢复正常后,医生却依旧怔怔地思索着之前 ct 机中所看到的那不可思议的一幕,但电脑上的 ct 片子,却又是如此的正常。
此时的李忘川,如果“他”仍能被称呼,神魂好似站在两界缝隙。左手是修仙界新成的“空骨天道”,右手是病房里李澄心刚长出的“透明颅骨”。
两者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线终于显现,却不是线,是光带收束后剩下的唯一坐标:此界、此时、此身,皆无,连“无”也无。
第六劫的倒计时,在空白里轻轻响起。
李忘川亦或是李澄心终于有了选择:“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们一同渡劫,我渡的是生,是众生,是至强,而你渡的是切割,是不堕轮回,是死!”
话音刚落,一抹虚影好似正巧出现在李忘川神魂的对面,一个面色苍白,表情复杂的中年李澄心。
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的回应:“我对于这个世界本就死了,成了你,是命也是气运!你守护的是众生,而我守护的只有他一人,守护他所在的世界!”
相视一笑,他们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那个略显稚嫩的影子。尽管眼中尽是眷恋,却带着无悔。而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努力地踮着脚透过病房的玻璃看向病床上的爸爸。
终于在某一个刹那,好似他从爸爸的脸上看到了释然,还有一抹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和迷茫,让他明白,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