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手机的手有些发僵，斯隆基地那张合影的边角在掌心硌出红印。
老周的欢呼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可后颈的汗毛却竖得笔直——三年前的凌晨三点十七分，斯隆基地的控制屏第一次亮起，而此刻伊娃被推进救护车的时间，分秒不差。
\"林博士？\"卢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试探。
我转身时看见他抱着个金属文件箱，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陈教授让我把新整理的菌丝体数据送过来。\"他的目光扫过我手里的手机，喉结动了动，\"要...要去会议室吗？
您说过要找李队长和艾丽碰个头。\"
对，开会。
我扯了扯战术服的领口，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菲利普带着火箭弹碎片逃了，他知道热压弹能烧穿菌丝体的保护层，就像我们曾知道他用生日做密码——这种平衡太危险，危险到我必须现在就把所有人的神经绷成钢丝。
地下三层的保密会议室门刚推开，冷白的顶灯就在会议桌上投下刺目的光斑。
李强已经坐在长桌尽头，作战靴抵着桌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战术手套。
听见动静他抬头，帽檐下的眼睛像淬了冰：\"林博士，再晚十分钟我就去医疗区逮人了。\"他的战术服左肩有道新鲜的割痕，血渍渗出来，在深绿色布料上晕成暗花。
\"抱歉。\"我把手机扣在桌上，照片里菲利普的笑脸被压在阴影里，\"伊娃被送医前的眼神...\"
\"她想说什么？\"艾丽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这个法国姑娘正蜷在转椅里，发梢还沾着野外行动的草屑，指尖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翻飞，\"我黑进了医疗组的监控，她转头时瞳孔收缩了0.3秒，是典型的欲言又止。\"她忽然停住敲击，抬头时蓝眼睛里闪着光，\"但更重要的是——您说要讨论菲利普的反扑，我调阅了近七十二小时的卫星通讯记录，斯隆的人在加密频道里提到'火种'。\"
\"火种？\"李强的手指停在战术手套上，\"是武器？
还是新的菌丝体培养点？\"
我扯过椅子坐下，金属椅腿擦过地面的声音让后槽牙发酸。
文件箱\"咔嗒\"打开，卢峰把一沓照片推到中间——全是菲利普直升机残骸的特写，驾驶舱座椅上的血渍呈喷溅状，\"法医说这出血量，他至少被弹片划开了动脉。\"他的指尖停在一张照片上，\"但这里，\"他放大局部，\"座椅缝隙里有半枚带血的创可贴，品牌是斯隆基地特供的。\"
\"他早有准备。\"我摸了摸发疼的太阳穴，\"从劫持伊娃开始，他就在制造逃跑的漏洞。\"会议室的通风口突然灌进冷风，吹得照片哗哗响，\"热压弹的配方已经上报，但生产需要时间。
这段空窗期里，斯隆可能会...\"
\"袭击基地。\"李强打断我，作战靴重重磕在地面，\"他们知道我们的软肋是反应速度。
昨天行动时外围警戒松懈了十七分钟，就那十七分钟，他们的无人机差点端了医疗帐篷。\"他抽出战术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圈，\"我建议把热压弹发射器部署在东南和西北制高点，再加装三套红外扫描仪——\"
\"等等。\"艾丽突然按住键盘，指节泛白。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蓝眼睛里的光碎成细沙，\"刚截获一段跳频通讯，坐标...北纬37°12′，东经108°45′。\"她快速敲击确认，屏幕上弹出卫星图：连绵的灰褐色山脉里，有块不规则的阴影，\"热成像显示地下有金属反应，半径超过五百米。\"她抬头时鼻尖沁着细汗，\"斯隆的人管那叫'巢穴'。\"
我凑近屏幕，放大的卫星图里，阴影边缘有几处反光——是太阳能板。
李强的战术笔\"啪\"地折断，黑色墨水溅在白板上：\"那片山区我熟，十年前反恐时去过。
山谷只有一条路，两侧都是悬崖，无人机进不去，步兵爬上去要六小时。\"他扯下帽檐擦脸，\"但如果是斯隆的新基地...他们可能在囤积什么。\"
\"菌丝体样本。\"我脱口而出。
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三年前斯隆基地落成时，我们第一次从陨石里提取出菌丝体；而今天凌晨三点十七分，伊娃提到热压弹的弱点，菲利普逃脱，新巢穴被发现——这些时间点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起来。
艾丽的手指还停在键盘上，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通讯里还提到'黎明前的最后一把火'。\"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翻译组刚传过来，原话是...'等林宇找到巢穴，世界树的根须已经缠住他的脖子了'。\"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强的战术手套被攥成一团，指缝里渗出血珠——他左肩的伤口裂开了。
我的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医疗组发来的消息：伊娃的血糖再次暴跌，正在抢救。
\"我去医疗区。\"卢峰突然站起来，文件箱的金属扣撞在桌沿，\"伊娃可能还有线索。\"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和我此刻的感觉一模一样。
艾丽的电脑突然发出蜂鸣，新的通讯记录跳出来。
她盯着屏幕，手指慢慢蜷进掌心：\"巢穴坐标...定位到具体建筑了。\"她抬头，蓝眼睛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恐惧，\"是...是斯隆基地的备用仓库。
三年前落成时，我们专门用来存放...\"
\"未激活的菌丝体母株。\"我替她说完。
太阳穴突突地跳，三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菲利普拍着我的肩笑，说备用仓库的密码是他的生日，说那里永远不会有危险。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尖锐的声音刺破夜色。
我抓起战术外套走向门口，皮鞋跟敲在地面上，每一声都像在敲我的头骨。
李强的声音从身后追来：\"林博士，需要调两个小队——\"
\"先查备用仓库的加密日志。\"我在门口停住，回头时看见艾丽的手指正在快速敲击，屏幕上的代码流成河，\"还有，\"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菲利普的笑脸在黑暗里若隐若现，\"通知老周，把所有热压弹的生产进度提前到48小时。\"
走廊的应急灯在头顶闪烁，红与白交替的光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斯隆的\"最后一把火\"，菲利普的逃跑，伊娃未说出口的话，还有那座藏在深山里的备用仓库——这些碎片正在拼出一个我不敢相信的真相。
而更可怕的是，我好像已经摸到了那真相的边缘。
我在走廊里站了三秒，指尖掐进掌心的肉里——备用仓库的位置像根烧红的针，正一下下扎着后颈的神经。
三年前菲利普拍我肩膀时，袖口还沾着菌丝体培养液的淡金色痕迹，他说：“老林，这仓库是给人类留的底牌。”可现在看来，那底牌早就攥进了他自己手里。
“林博士！”李强的脚步声从身后追来，战术靴跟敲出急促的点，“您说要派侦察队，我挑了五个人。”他把战术平板递过来，屏幕上是五个士兵的资料：王磊，爆破手，在阿富汗战场拆除过三百个简易爆炸装置（IEd）；陈雪，狙击手，去年在雨林行动中六百米外击穿无人机操控台；还有三个是他带的特战小队里出了名的“夜猫子”，擅长山地渗透。
我盯着平板上的照片，王磊左眉骨有道月牙疤——那是上次清剿菌丝体前哨时，被飞溅的菌丝碎片划的。
“再加老周的徒弟。”我把平板推回去，“小孙懂热压弹原理，万一遇到未激活的母株，他能判断需要多大当量。”
李强的喉结动了动，指腹蹭过战术平板边缘：“您知道那片山的地形，三小时前刚下过小雨，悬崖边的碎石松动。”他的目光扫过我战术服第二颗纽扣——那是伊娃去年送的，用菌丝体样本做成的仿星石，“您真要亲自去？”
“我不去谁去？”我扯下墙上的战术地图，红色记号笔在备用仓库位置画了个圈，“菲利普知道我见过母株激活的全过程，他故意把线索摆出来，就是要引我入局。”记号笔芯在纸上洇开，像滴凝固的血，“但他漏算了一件事——我比他更清楚，母株激活需要多少分钟。”
“二十三分十七秒。”身后突然响起艾丽的声音。
我转头时，她正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转角，发梢还沾着会议室的冷光，“三年前斯隆基地的实验日志，未激活母株接触到38c以上热源会开始分裂，完全激活需要23分17秒。”她的指尖抵着太阳穴，“刚黑进了备用仓库的温控系统，现在库内温度22c，但……菲利普的人在半小时前修改了自动加热程序。”
我感觉后槽牙咬得发疼。
22c到38c，按备用仓库的保温层厚度，至少需要两小时——但菲利普不会给我们两小时。
“艾丽，你留在指挥中心。”我抓过她肩上的战术背包，把定位器塞进去，“每十五分钟同步一次卫星坐标，重点查仓库通风口的位置。”
她低头盯着背包里的定位器，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林博士，您记得吗？”她突然抬头，蓝眼睛里浮着层水光，“三年前您教我看菌丝体分裂图谱时说，‘最危险的不是已经成型的根须，是那些藏在黑暗里，你以为还没开始生长的’。”她吸了吸鼻子，把笔记本抱得更紧，“现在……那些根须可能已经缠到仓库的通风管道了。”
走廊尽头传来金属碰撞声，是卢峰从医疗区回来。
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血渍，手里攥着个密封袋——里面是伊娃床头的输液贴，背面有一行潦草的字迹：“温控阀在通风井第三层”。
“护士说她最后清醒时抓着我的手腕，”卢峰的声音发颤，“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重复了三遍‘通风井’。”
我捏着密封袋的手在抖。
伊娃是斯隆基地的首席生物学家，她比谁都清楚，母株激活时会通过通风系统释放孢子。
“把这个给艾丽。”我把密封袋递过去，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挂钟——凌晨四点零七分，距离母株可能的激活时间，还有不到两小时。
“集合！”李强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撞在走廊墙上。
转角处立刻涌出五个身影，战术背心的搭扣咔嗒作响，王磊的月牙疤在应急灯下泛着青，陈雪的狙击枪套擦过我的手肘，带着股冷兵器特有的金属腥。
我站在队伍最前端，能闻到他们身上混着硝烟和消毒水的气味。
“目标是备用仓库的温控阀。”我扯下仿星石纽扣，塞进王磊手里，“如果我半小时内没出来，用这个砸了温控阀——它的成分能中和菌丝体的感应波。”
王磊捏着纽扣的指节发白：“博士，您这是……”
“这是命令。”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斯隆要的是我亲自进去，所以我必须进去。但你们的任务是活着把消息带回去——”
“报告！”通讯兵小吴从楼梯口冲过来，对讲机在他手里滋滋响，“运输直升机故障，发动机燃烧室进水，地勤说至少需要三小时检修。”
空气在瞬间凝固。
陈雪的狙击枪套滑下半寸，王磊的月牙疤抽搐了两下，李强的战术手套又攥成了团。
我盯着小吴胸前的工牌，上面沾着机油渍——他刚从机库跑过来，头发还滴着水。
“备用方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调用三辆山地越野车，走后山的老伐木道。”我转向李强，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虽然比直升机慢四十分钟，但伐木道有十年没通车，斯隆的无人机应该没监控。”
“但伐木道最后两公里是悬崖。”李强的喉结滚动着，“下雨后路面打滑，越野车的防滑链……”
“现在不是讨论风险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能摸到战术服下凸起的旧弹片伤疤，“把所有热压弹发射器塞进后备箱，小孙坐副驾驶，随时准备拆解。”我转身走向楼梯，鞋底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五分钟后出发，艾丽同步卫星影像到每辆车上——”
“林博士！”卢峰突然追上来，手里举着个黑色U盘，“伊娃的医疗记录里夹着这个，是三年前备用仓库的建筑蓝图。”他的指尖抵着U盘接口，“她说……‘图纸第三页，有菲利普没删掉的东西’。”
我接过U盘时，触感像块烧红的炭。
楼梯间的应急灯在头顶闪烁，红光里，我看见王磊已经把防滑链套在了越野车轮胎上，陈雪正在调试车载电台，小孙抱着热压弹发射器，额角的汗滴在金属外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而备用仓库的位置，正在地图的最深处，像只张着嘴的黑色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