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战术手套的掌心。
伊娃的胰岛素泵熄灭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吼——那声音像被踩碎的玻璃渣,扎得耳膜生疼。
\"林博士。\"李强的战术目镜泛着冷光,他抹了把小臂上的血,伤口还在渗,在防弹衣上洇出巴掌大的暗斑,\"菲利普的人卡着三个出口,我们现在就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战术刀柄,这是我认识他三年来第一次见他指节发白。
矿洞的通风管道突然灌进一阵风,带着铁锈味扑在脸上。
我盯着水牢角落那半箱乙炔罐,安全标识上的火焰符号在应急灯下一跳一跳。
伊娃最后那句口型突然在眼前闪回:\"菌丝体......怕高温。\"
\"强子。\"我扯下通讯器扔在地上,踩碎的瞬间,菲利普的笑声戛然而止,\"你带两个人举白旗去主出口。\"
他的战术目镜猛地抬起,瞳孔在镜片后缩成针尖:\"投降?\"
\"假装。\"我指向乙炔罐,\"菲利普要活的,尤其是我。
你们一露头,他的注意力肯定全扑过去。\"我蹲下身扯过伊娃的胰岛素泵,金属外壳还带着她的体温,\"艾丽,给我三分钟黑进他们的通讯频段。\"
\"正在破解。\"艾丽的声音从终端传来,她的呼吸声比平时快三倍,我能想象她咬着下唇,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残影——这个法国姑娘上次这么紧张,还是在火星轨道数据被篡改的时候。
李强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他的手掌烫得惊人:\"那你们呢?\"
\"矿洞通风管道。\"我指了指头顶锈蚀的铁网,\"三年前勘探时我看过图纸,管道直通控制室。\"我摸出优盘抵在他胸口,\"里面是菌丝体的耐高温阈值,交给陈教授。\"
他盯着我,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活着出来。\"转身时战术靴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带起的风掀动了水牢的草堆——陈教授被反绑的手腕在抖,他浑浊的眼睛里有光,像要烧穿这黑暗。
艾丽的终端发出\"滴\"的一声:\"频段共享了,他们的指挥频道现在是你们的扩音器。\"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残影,\"菲利普的直升机在西北方三百米,热成像显示他带了十二个人。\"
我拍了拍身边两个队员的肩:\"拆乙炔罐,留两个阀门。\"金属碰撞声在矿洞里格外清晰,我盯着秒表,直到李强的声音炸响在通讯频道里:\"我们投降!
林宇在水牢!\"
菲利普的笑声立刻挤进来,带着电流杂音:\"早该这样。\"热成像上的红点开始移动,像一群被撒了面包屑的蚂蚁,主出口方向的红色光斑肉眼可见地密集起来。
\"走。\"我踹开通风管道的铁网,锈渣劈头盖脸落下来。
爬进去的瞬间,潮湿的霉味裹住鼻腔,管道壁的铁锈蹭得手背生疼。
队员老张在前面用战术刀割开缠绕的电缆,他的呼吸声在狭窄空间里被放大,像台破风箱。
控制室的门禁灯在管道尽头亮起时,我的心跳几乎要撞穿肋骨。
输入密码的手在抖——那串数字是三年前斯隆基地落成时,我替菲利普调试系统时记下的,他总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所以把密码设成了自己生日。
\"滴——\"门禁打开的瞬间,警报声刺得人耳朵发疼。
监控屏上,李强正被按在地上,战术刀被踢得老远;菲利普站在他身后,军靴碾着他的手背,嘴角扬得像条毒蛇。
\"关闭外围防御。\"我扑向操作席,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能量屏障的进度条一格格往下掉,汗水顺着下巴砸在控制台上,晕开一片水渍。
当最后一个防御塔的红灯熄灭时,老张突然拍了拍我的肩,指向窗外——
友军的直升机灯像星星一样落下来,探照灯的白光撕开夜幕,在矿洞外的空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撤离!\"我抓起对讲机吼道,声音哑得像破锣。
水牢方向传来撞门声,陈教授被队员架着往外跑,伊娃的脸埋在医疗兵怀里,她的手指无意识揪着对方的衣领,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我扶着伊娃往舱门走,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额角的冷汗。
就在脚要踏上舷梯的瞬间,一声枪响穿透了所有杂音。
菲利普从直升机阴影里冲出来,他的军装被撕开一道口子,手里端着突击步枪,身边跟着四个端着火箭筒的亲信。
他的脸在探照灯下白得像张纸,眼睛却亮得骇人:\"林博士,你以为能活着离开?\"
火箭弹的尾焰划破夜空时,我看见伊娃的睫毛颤了颤。
她的手指突然攥紧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在我掌心写了个字——\"跑\"。
但我知道,这一仗还没结束。
当菲利普的子弹擦着我的耳朵飞过的瞬间,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优盘,菌丝体的资料还在发烫。
有些真相,总得有人用命去点燃。
火箭弹的尾焰在视网膜上灼出刺目的光斑。
我一把将伊娃推向舱门,医疗兵小周的防弹背心得了力,抱着她踉跄两步栽进舱内。
耳侧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菲利普的子弹擦着我肩甲飞过,在战术服上豁开道血口。
“老张!乙炔阀!”我吼得嗓子发疼,反手拽过身侧的战术绳。
通风管道里拆下来的两个乙炔罐还搁在舷梯下,阀门被老张用匕首挑开了半寸,嘶嘶的气体混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
这是伊娃在水牢里用最后力气传递的线索——菌丝体怕高温,可菲利普的人未必不怕爆炸。
老张的战术刀在月光下闪了个弧:“倒计时十秒!”他猫着腰冲向舱门,作战靴碾过地上的弹壳,脆响被直升机的轰鸣吞了一半。
我瞥见菲利普的火箭筒又抬了起来,炮口的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疤像条活过来的蜈蚣。
他身后四个手下端着枪狂奔,其中一个的战术背心还沾着李强刚才砸过去的石块血渍。
“都进去!”我反手推了把陈教授佝偻的后背。
老教授被队员架着,手腕上的勒痕还在渗血,却突然挣开搀扶,转身从裤腰里摸出个金属管——是他藏了三天的钢笔炸弹。
“当年在罗布泊学的。”他冲我挤了下眼,手背上的老年斑跟着颤动,“给这些龟孙子加点料。”
爆炸的气浪掀得直升机晃了两晃。
我在舱门边缘踉跄时,瞥见陈教授的钢笔炸在菲利普脚边。
火光里他的脸扭曲成一团,突击步枪砸在地上,被气浪掀出去两米。
老张的乙炔罐几乎同时炸响,火墙腾地窜起三米高,将追兵拦在十米外。
“起升!”机长的吼声从驾驶舱传来。
螺旋桨的风力卷着焦土灌进舱内,我扑到舱门边,拽过最后一个队员的战术腰带。
他后背的防弹衣被弹片划开道口子,鲜血正渗进迷彩布料,却还举着枪朝火墙外点射:“队长!菲利普跑了!”
我顺着他枪口方向望去。
火墙的缺口处,菲利普正猫腰往矿洞深处钻,军靴带起的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他的突击步枪还挂在胸前,左手捂着胳膊——陈教授的钢笔炸伤了他。
但他回头时,眼睛在阴影里亮得瘆人,像头被砍了爪子的狼。
“记着他的伤。”我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伊娃在舱内轻声咳嗽,我转身时看见她半撑着坐起,胰岛素泵重新别在腰上,绿灯微微闪烁。
她额角的汗湿了刘海,却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刚才那枚火箭弹擦着舱尾飞过去时,她应该是用身体替我挡了气浪。
直升机爬升时,地面的探照灯成了零星的光斑。
我瘫坐在折叠椅上,战术手套里全是冷汗。
李强凑过来,用军刀挑开我肩甲的搭扣:“伤口不深,没伤着骨头。”他的战术目镜裂了道缝,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像充了血,“菲利普那孙子,跑得了初一——”
“跑不了十五。”我替他说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优盘。
菌丝体的耐高温阈值数据还在,可菲利普的眼神总在眼前晃。
三年前他调试系统时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现在想来,这句话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藏得够深,深到我们都以为他是盟友。
基地的探照灯刺破云层时,舱内突然爆发出欢呼。
陈教授被队员们举了起来,花白的头发扫过舱顶的照明灯;艾丽从驾驶舱挤过来,眼睛亮得像星子:“资料传到主服务器了!陈老的笔记加上伊娃的胰岛素泵数据,菌丝体的耐高温阈值比我们预想的低17%!”
伊娃靠在医疗兵怀里笑,苍白的脸在应急灯下泛着珍珠似的光:“这样用热压弹就能烧穿它们的保护层......”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开始打架。
医疗兵对我摇头:“血糖刚稳住,得送重症监护。”
舱门打开的瞬间,冷风裹着人声涌进来。
基地的指挥官老周冲上来拍我的背,力道大得我伤口直抽抽:“好样的!林博士!”他身后站着二十多个科研人员,举着“欢迎回家”的灯牌,暖黄的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有层光晕。
可我的视线却落在人群后方的阴影里。
那里停着辆盖着帆布的卡车,帆布角被风掀起,露出半截焦黑的金属——是菲利普那架直升机的残骸。
但驾驶舱的位置空着,座椅上的血渍已经凝结成暗褐色,却不见尸体。
“老周。”我拽住指挥官的袖子,喉咙突然发紧,“菲利普......”
“现场只找到四个手下的尸体。”老周的声音沉下来,“那孙子带着火箭弹碎片跑了。”他拍了拍我肩膀,“但你带回来的资料——”
“够我们造十支热压弹部队。”陈教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他的手搭在我受伤的肩上,温度透过战术服渗进来,“小宇,这是人类第一次看清敌人的软肋。”
可我望着基地外的星空,喉结动了动。
那些星星里,不知道哪一颗已经被世界树的菌丝体裹住,正在暗灭。
菲利普跑了,可更可怕的是——他知道我们的软肋。
他知道菌丝体怕高温,就像我们知道他的生日是密码。
庆祝的欢呼声里,我摸出手机。
屏幕亮的瞬间,是斯隆基地三年前的合影。
照片里菲利普站在我右边,搭着我的肩笑,背后是刚落成的控制室。
那时的我们谁都没想到,最危险的“安全”,原来是身边人的背叛。
夜风卷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
伊娃被推进救护车时,突然转头看我。
她的眼睛在车灯下闪了闪,像要说话,却被医护人员轻轻合上了车门。
我低头看表。
凌晨三点十七分,和三年前斯隆基地落成的时间分秒不差。
有些真相,点燃了火,却也照亮了更深处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