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站长听到这里,脚步顿住了。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看来,这两个女知青在村里也不是那么得人心嘛。
特别是这个叫林晓燕的,似乎对她们意见很大。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悄悄地退开了几步,眼神闪烁。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这些内部矛盾?
他改变了主意,没有直接去找千临的麻烦,而是转身去了大队部,找到了赵铁柱。
“老赵啊,千临同志那个轴承,搞得怎么样了?”
黄站长换上了一副关心的表情。
“快了快了,黄站长,我看就这几天了!”
赵铁柱搓着手,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嗯,那就好。”
黄站长点点头,话锋一转,
“不过啊,老赵,技术革新是好事,但安全生产是第一位的。这土法制造的零件,可靠性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好。我还是建议,等做好了,先拿到我们农机站,用专业的设备检测一下,确保万无一失,再安装到井上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铁柱一听,愣住了。
送到农机站检测?
这……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千临,还想把成果拿过去吗?
再说,农机站有那“专业设备”吗?他表示怀疑。
“黄站长,这……千知青做事很严谨的,我相信她。”
赵铁柱试图辩解。
“老赵,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这是对全村人负责的问题!”
黄站长语气加重了几分。
“你想想,万一辘轳出了问题,伤了人,这个责任谁来负?是你,还是我?”
赵铁柱被问得哑口无言。
安全问题,这顶帽子太大了,他承担不起。
“这样吧!”黄站长见火候差不多了,放缓了语气。
“你跟千临同志商量一下。检测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更好地推广嘛!如果检测合格,我们公社也好向上级汇报,给她请功,对不对?”
赵铁柱被黄站长连哄带吓,心里开始动摇了。
他虽然信任千临,但也确实害怕出安全事故。
黄站长看着赵铁柱犹豫不决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了。
只要把东西拿到农机站,到时候是好是坏,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大队部的时候,刚从外面回来的白墨,恰好听到了他最后那几句“语重心长”的话。
白墨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这个黄站长,果然没安好心。检测是假,恐怕抢功或者找茬才是真。
她看了一眼铁匠铺的方向,千临还在那里专注地忙碌着,对即将到来的风波毫无所知。
不行,不能让千临的心血被别人这样算计!
白墨眼神一凛,快步走向铁匠铺。
她必须提前想好对策。
新的风暴,似乎已经迫在眉睫。
白墨将黄站长的意图和赵铁柱的动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千临。
彼时,千临刚刚将最后一颗滚珠打磨完成,正在用棉布仔细擦拭着每一个零件,准备进行最后的组装。
听到白墨的话,她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帘,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想要?”
千临问,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嗯,说是要拿去农机站检测,确保安全。”
白墨点点头,有些替她不。
“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是想抢功劳,就是想鸡蛋里挑骨头,找机会打压你。”
千临放下手中的零件,拿起旁边一个已经组装好的半成品——一个简易的滚珠轴承外圈,里面嵌着几颗滚珠。
她用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内圈。
没有丝毫艰涩,内圈在滚珠的带动下,悄无声息地、流畅地旋转起来,持续了好几秒才缓缓停下。
那种顺滑感,与这个时代常见的、需要靠黄油甚至猪油硬塞进去才能勉强转动的滑动轴承,有着天壤之别。
“检测?”
千临嘴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有设备吗?”
白墨一愣,随即明白了千临的意思。
是啊,公社农机站那点家底,连台像样的车床都没有,拿什么来检测这种需要精密仪器的滚珠轴承?
黄站长那么说,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那我们怎么办?直接拒绝他?”
白墨问道。
“不用,让他来。”
千临摇摇头,拿起另一个零件继续擦拭。
“让他来?”
白墨有些不解。
“东西装在井上,好不好用,不是他说了算。”
千临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白墨看着千临那笃定的眼神,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大半。
她差点忘了,自己的闺蜜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既然千临说让他来,那她一定有应对的把握。
“好!那我们就先把辘轳装好,等他来看!”
白墨也来了底气。
接下来的两天,千临在老王头和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村民的帮助下,开始对村里那口老井的辘轳进行彻底改造。
原本那笨重粗糙的木质辘轳被拆了下来。
千临亲自测量、计算,对关键的支撑结构进行了加固,然后将她精心制作的那套“手搓轴承”小心翼翼地安装了上去。
她还设计了一个巧妙的棘轮和棘爪结构,组成了简易的自锁装置,防止摇把在受力时突然反转伤人。
整个过程,吸引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大家看着那些亮晶晶、圆滚滚的钢珠被嵌入金属圈里,看着千临用各种自制的工具将它们严丝合缝地安装到位,都感觉新奇又敬佩。
当全新的辘轳安装完毕,千临亲自抓住摇把,缓缓转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出乎意料的轻!
摇把转动起来,几乎听不到任何摩擦的噪音,只有轴承内部滚珠轻微滚动的声音。
与之前那种需要使出吃奶力气、伴随着“嘎吱嘎吱”刺耳声响的旧辘轳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挂上桶试试!”
赵铁柱激动地喊道。
一个壮小伙自告奋勇,将井绳系好,把空桶放了下去。井很深,井绳放下去足有十几米。
“拉!”
小伙子抓住摇把,开始往上摇。
“哎呀!这…这也太轻省了!”小伙子惊喜地叫出声来,“比以前省了一半力气都不止!”
他加快了速度,摇把飞快地转动,沉重的木桶带着满满一桶水,被轻松地提了上来。
更神奇的是,当他松开手时,摇把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猛地倒转回来,而是被自锁装置稳稳地卡住了,纹丝不动。
“好!太好了!”
“神了!真是神了!”
“以后打水可省老劲了!”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几个常年打水的妇女更是激动得眼圈发红,围着新辘轳摸了又摸,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
狗蛋也挤上前,好奇地抓住摇把摇了两下,发现自己也能轻松地转动,乐得直拍手。
这场景,比任何语言都更具说服力。
恰在这时,说曹操曹操到。
黄站长带着两个农机站的人,出现在了人群外围。
他本来是掐着时间,想来个“现场指导”,顺便“验收成果”的,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副热闹景象。
他脸色有些难看,分开人群走上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焕然一新的辘轳,以及村民们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喜悦。
“咳咳!这就是你们搞的那个新辘轳?”
黄站长故意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注意。
“黄站长,您来得正好!快看!千知青把辘轳改好了!好用得很呐!”
赵铁柱看到他,连忙迎上去,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