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敢的头,重重地磕在了木板上。
咚的一声闷响。
他却毫无反应,依旧昏死着。
李清亮扯过板车上的拉绳,套在自己肩上,就要拉着车走。
王向阳却厚着脸皮,跟了上来。
他一脸好奇,又带着点谄媚的笑。
“支书,咱们这是要把他弄哪儿去啊?”
“我帮您推车,这车不好拉。”
李清亮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阴沉得可怕。
“你的事,办完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现在,拿着你那十块钱,滚回家,抱着你娘睡大觉去。”
“今晚发生过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明白吗?”
王向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李清亮翻脸这么快。
“我就是想帮帮忙。”
他还在试图解释。
“帮忙?”
李清亮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就凭你?”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王向阳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不该你掺和的别碰。”
“不然,你那十块钱,我能给你,也能让你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滚!”
最后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王向阳吓得一个哆嗦,腿都软了。
他看着李清亮那双要吃人的眼睛,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连连点头,像捣蒜一样。
“知,知道了,支书。”
“我这就滚,这就滚!”
说完,他像是屁股后面有鬼在追,头也不回地跑了,眨眼就消失在了自家院门的黑暗里。
李清亮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不屑地呸了一口。
“废物。”
四周,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板车上的陈敢,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呓语,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李清亮低下头,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吃了大亏的男人。
陈敢。
你不是很能耐吗?
你不是脑子活,会挣钱吗?
你不是把张柔那个小娘们护得跟眼珠子一样吗?
现在呢?
还不是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我的板车上,任我宰割。
李清亮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快意。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阴狠和恶毒。
他拉起板车,一步一步,朝着村东头的知青点走去。
板车的轮子,在土路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辙痕。
吱呀。
吱呀。
就像一首送葬的哀乐。
……
知青点的灯,大多都熄了。
只有最东头的那一间,还亮着一豆昏黄的灯光,像一只固执的眼睛,在窥探着深夜的秘密。
李清亮把板车停在窗下的阴影里。
他没有敲门,只是走到窗边,屈起手指,极有节奏地在窗框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屋里的灯光,晃动了一下。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李小宁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满是紧张和期待。
当她的目光,越过李清亮,落在他身后的板车上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车上,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躺着。
月光洒在他英俊的脸上,却带不来一丝生气,反而显得更加苍白。
李小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疼。
她快步冲了出去,蹲在板车边。
“陈敢?”
她试探着,轻轻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碰一碰陈敢的脸,却又不敢。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清亮,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质问。
“你把他怎么了?”
“你怎么把他弄成这个样子的!”
李清亮被她这副模样搞得有些不耐烦。
“嚷什么!”
“不把他弄成这样,怎么给你送过来?”
他没好气地说道。
“就是在酒里下了点蒙汗药,睡得死一点罢了,死不了人!”
“别耽误时间,赶紧的,把他弄进去!”
李小宁咬着嘴唇,眼圈都红了。
她看着陈敢额角因为被扔上板车时磕出的红印,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不再跟李清亮争吵,只想赶紧把陈敢弄到屋里去。
“你……你轻点!”
她和李清亮一头一尾,试图把陈敢从板车上抬起来。
李清亮只想快点完事,动作粗鲁。
陈敢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在车板上磕了一下。
“你小心点!”
李小宁几乎是尖叫出声。
“他不是一袋粮食!”
李清亮被她吼得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这个女人,还没成事呢,就开始护着这个男人了?
但他现在没心情计较这个。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高大的陈敢,连拖带拽地弄进了屋里。
屋子不大,却被李小宁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张木板床,铺着洗得发白的被褥。
他们将陈敢,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张床上。
李小宁立刻跪在床边,也顾不上去管站在门口的李清亮了。
她的眼里,心里,全都是床上的这个男人。
她伸出手,这一次,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拂过陈敢的脸颊。
他的眉毛皱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并不安稳。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
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王向阳家那股廉价的饭菜味。
李小宁的心,一阵阵地抽痛。
她转过头,再次看向李清亮,眼神里满是埋怨和后怕。
“你看看,你看看他额头都磕破了!”
“万一把他伤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那语气,与其说是在责备李清亮,不如说是在心疼陈敢。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李清亮看着李小宁那副心疼得快要碎掉的模样,心里的不耐烦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他冷哼一声,那声音像是从结了冰的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儿女情长?”
“李知青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今天晚上是来干什么的?”
他往前凑了一步,那张满是算计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要的是这个人,还是他额头上的一块皮?”
“想要成事,就得不择手段!”
“现在可不是你发善心的时候!”
李清亮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像一把把小刀子,狠狠地扎在李小宁的心上。
李小宁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李清亮,那双原本含着泪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一丝挣扎。
是啊。
她要的是这个人。
是完完整整,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陈敢。
她深吸一口气,那股子浓烈的酒气混着男人的气息,让她有些晕眩。
但她的眼神,却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那下一步呢?”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颤抖。
“我们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