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傅知行看到眼前的画面,生生刺痛了双眼。
他清楚的看到,在鲜血四溅之时,皇上第一反应竟是抬起宽大的衣袖替月棠挡住了脸。
原来……即便入了宫,她也能遇到那个珍视他的男子。
也是,她那般好的一个女子,不仅容貌生的好,性格也好,怎么会让人不倾心呢。
看着痛哭流涕的昭妃,孔嬷嬷泪眼婆娑地跪了下去,抚着昭妃道:“娘娘,夏莹已经去了,您要振作起来。”
言罢,她抚着昭妃的手紧了紧,暗示昭妃,既然夏莹已经担下了所有罪名。
那么,她便应该借此洗清自己的嫌疑。
昭妃闭一闭眼,闭回了眸中的泪水。
所以,如今她还是要学着其他妃嫔的模样,楚楚可怜地去乞求他的原谅、说那些违心的话。
昭妃深深吸了口气,对着萧衡伏身在地,哑声道:“皇上,夏莹加害熙妃,乃罪大恶极,现下虽已伏法,但臣妾身为她的主子,竟未能察觉她的恶行。此乃臣妾失职之过,请皇上降罪。”
柳月棠垂下的眼帘微微一颤。
好一个以退为进,萧衡本就不忍心责罚昭妃,如今死了个宫女,见昭妃哭的那般伤心,现下又见一向清冷自傲的她这般懂事卑微,只怕他更加不忍心了。
见萧衡不语,孔嬷嬷仰头唤着:“皇上,昭妃娘娘入宫这么多年,从不曾与人相争,从未害过谁。”
“若说她今日有罪,便是听信了谗言,和御下不严。求皇上看在娘娘同您多年的情分上,宽恕娘娘吧。”
言罢,她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萧衡目光在昭妃身上停留片刻。
他一直记得,昔日的诺言,他说会给予她一人之下的位置。
而现在,他依旧会保留她的妃位。
只是从前的情分,却无法再保留了。
“昭妃,朕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保留你的妃位,你便禁足在瑶华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半步。”
“至于柳月瑶……赐死。”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柳月棠,“熙妃觉得如何?”
柳月棠心中冷冷一笑,他的旨意都宣之于众了,还假惺惺问自己作甚?
男人啊,真是既要又要。
既不想伤了昭妃的心,又不愿失去了自己的心。
柳月棠盈盈福身下去:“一切任凭皇上做主。”
与其让他愧疚昭妃,倒不如愧疚自己。
她要赢的,本就是萧衡的心。
可一味的千依百顺,只会让自己掉价。
也是时候,换一换位置了。
让他来猜自己,让他患得患失。
于是,柳月棠颔首道:“臣妾有些不舒服,便先行告退了。”
萧衡抬手正要拉住她,谁知柳月棠翩然转身,裙裾堪堪从他指尖划过,只留下一抹冷意在手心蔓延。
他心口骤然一紧,不由蹙起了眉头。
刚迈出脚步,忽地想起跪在地上的傅知行,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傅知行触及到萧衡那双森冷如刃的眼眸时,没有丝毫闪躲。
他深知今夜恐难活命,又何须畏惧?
索性做个真男人,将那些深藏心底的话,尽数吐露出来。
萧衡招招手:“将昭妃带回瑶华宫。”
看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昭妃悄然滑落一滴清泪。
而此时,消食的苏南卿恰好走到了藏书楼附近,看着柳月棠匆匆离去的轿辇,和从流云台走下昭妃,疑惑道:“是发生了何事么?昭妃好像很伤心的模样。”
“那小主,您要不要上去请个安?”踏雪问道。
苏南卿思忖片刻:“走吧,莫要被人落下了话柄。”
那厢,昭妃看着被抬走的夏莹,悲怆不已,浑身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孔嬷嬷跟着跪了下去:“娘娘,您要保重贵体啊,咱们还要为夏莹报仇。”
“夏莹!夏莹!”昭妃的泪水仿佛决堤的洪水,滚滚而下。
她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地剧烈抽搐:“夏莹跟了我十年了,嬷嬷!都怪我,都怪我!”
孔嬷嬷亦是悲愤填膺。
她这辈子没有孩子,昭妃和夏莹便是她的女儿。
如今,她的女儿被熙妃逼迫而死,她如何能不恨!
孔嬷嬷执起手绢擦去昭妃满面的泪水,“娘娘,您莫要再自责了,咱们都要振作起来,让害死夏莹的凶手付出代价!”
昭妃渐渐止住了悲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本宫不能让夏莹白死。”
熙妃,你不仁,便别怪本宫不义。
苏南卿款款上前,目光见到孔嬷嬷手中的绢子时,脚步骤然凝滞,僵在原地。
那手绢上的图案,竟是她苦苦寻找了许久的花卉!
是孔嬷嬷……
是昭妃……
苏南卿瞪大了双眼,一步一步缓慢又沉重地往昭妃两人走去,目光死死盯着孔嬷嬷手中的绢子。
直到孔嬷嬷察觉到了自己,放下手绢时那朵花方才完整得落入视线。
竟然与姨娘当初手中的手绢毫无二致,连绣工都如出一辙!!
苏南卿双眼登时猩红,直到踏雪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她方才清醒过来,垂眸掩下眼底翻涌的惊涛。
“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素手搭在孔嬷嬷手上缓缓起身,悲痛欲绝的她无心再同苏南卿说话。
况且,自己方才的失态尽入了她眼底,她定是上赶着过来看笑话的。
昭妃冷冷一哼,拂袖便从苏南卿身边离去。
苏南卿缓缓抬首,纤长睫毛掀开的刹那,杀意骤然迸发。
原本温婉的眉梢亦凝成利刃,似是要将眼前人千刀万剐。
“昭妃……”她咬牙吐出。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手背青筋猛然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