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贾母劈面啐了一口。
幸好这次隔得远,邢夫人脸上只是溅了几点唾沫星子。
就这已经把邢夫人恶心坏了。
方要高声喊冤,贾母劈头盖脸骂道:“你敢说你不知情?你既不知情,为何昨晚领头的,有一个是你的陪房王善保家的?”
邢夫人泣道:“王善保家的昨晚跟着抄检大观园,实在是背着我的呀!
我到今天早上才听说,还狠狠打了王善保家的一顿,这会儿王善保家的还在炕上躺着呢!”
“打她一顿有何用?像这样无事生非还爱撺掇主子的贱奴才,就该直接撵出去!”
贾母恨恨不已转向王夫人,“你也一样,把昨晚抄检园子最起劲的几个全都撵出去!”
王夫人苦着脸辩解道:“老太太教训,儿媳不敢违背,只是……昨儿实在是事出有因!
原想着怕老太太生气,所以瞒着老太太,但老太太已经气成这样,儿媳只能实话实说了。
这是大太太在园子里捡到,直接送到了我这里。
老太太您说,我见到这么一个脏东西,不赶紧搜检园子,把这罪魁祸首找出来,万一酿出大错怎么办?”
一边说,王夫人赶忙呈上那只绣春囊。
贾母瞟了一眼,就直接扔在了王夫人面前,气哼哼地骂道:“既然知道这是个脏东西,你就该暗暗访查,然后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处死。
可你如此这般大张旗鼓,闹得天下知闻,甚至你院儿里的媳妇婆娘竟敢说,有丫头悄悄引外男进园子私会,这话传出去,几个小孩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王夫人赶忙说道:“老太太明鉴!这事儿……罪魁祸首已经抓住,实实地有在园子里边约见啦!”
她一边说,又将潘又安写的那张字帖儿递上去。
贾母一眼瞟过,便撕得粉碎,骂道:“难怪环三儿骂你,你是真真的该骂!
这字帖儿明明是那男人约丫头见面儿,那丫头有没有答应在园子里相见并不知晓。
你怎么就敢让你院儿里的媳妇婆娘,到处宣扬说有外男偷进园子与丫头私会?
难怪环三儿说几个姑娘不是你亲生,所以你根本不懂得首先要顾惜要关心的是什么!”
这话王夫人如何承担得起?
赶忙流泪说道:“儿媳虽然糊涂,却万万不敢让下边的媳妇婆娘胡说八道,实在是……
罪证确凿,几个媳妇婆娘才有了私下议论,儿媳回去一定狠狠处置绝不姑息!
只是……既然抓到了罪魁祸首,咱们悄悄处置就罢了,并不是一件多了不起的大事情!
可环三儿那孽障,不仅把那罪魁祸首领去了梨香院,甚至说那逃走的野男人,是他派出去做事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袒护罪人啦,若是送到官府,他绝对一个窝藏大罪逃不掉!
最可恨的是,他把几个姑娘全都从园子里边搬出去,小事也被他闹成大事了……”
“我呸!”
贾母几乎是生平第一次,冲着王夫人啐了一口,“我看我没老糊涂,你倒是先糊涂了!
你院儿里的人已经把外男偷进园子的丑事传扬出去,还有鼻子有眼说因为被人撞见了,那男人才在惊恐之下逃走。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是要先保住几个小孩儿家的清誉,还是要先惩治两个不要脸的贱东西?”
王夫人愣愣半晌,才终于回了一句:“自然是要先保住姑娘们的清誉!”
“那你还敢说环三儿做错了?”
贾母冷笑一声,“再说搬出园子的事,最先搬出去的可是你那好侄女薛宝钗!
人家不沾是非先搬走了,我们家几个姑娘若是不动弹,岂不所有是非都落在了我们家几个姑娘身上?
所以环三儿那孽障纵有千般不好,这一次却是做对了!”
“可是……那对不要脸的贱男女,就这么饶过他们不成?”
“自然不能轻松饶过,但也不能现在处置!”
贾母眼中冷光闪动,格外凌厉,“等一等,先把你院儿里几个嚼舌头的媳妇婆娘处置了,再有人敢说曾有外男偷进园子,那就把她活活打死!
另外……几个姑娘都已经搬出园子了,总得找个正当理由遮掩过去。
我是老糊涂了不中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你自己去琢磨着处置罢。
正如环三儿所言,自己造的孽,自己慢慢找补吧!总之几个小孩儿家的清誉不容有损,否则我老婆子亲掌家法,绝不留情!”
这一番疾言厉色又啐又骂,王夫人自嫁入贾府竟是头一遭。
她自然不敢怨恨老太太——关键是怨恨也没用,只能把环三儿那孽障,更是深深恨进了骨子里。
但那孽障如今翅膀已硬,阖府里连老太太都压不住他。
凭她王夫人想报复想雪恨,只怕还得从外边借力。
可是她一个女人家,能够借力之处,也不过就是娘家而已。
……
且不说王夫人暗怀怨毒,单说贾环将司棋带进梨香院,让小红先给她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那时候彩云彩霞已经进来伺候,小红跟如意吉祥心里原已不太舒坦,又见贾环将脾气暴烈的司棋带进来,几个丫头心里更不自在。
但听贾环说过几天司棋仍要回迎春身边伺候,几个丫头才放下心来。
之后贾环出了门,安排贾芸去找龙影卫李平,让他尽快帮忙把司棋的表弟潘又安找回来。
贾环并没见过潘又安,但原着中潘又安从大观园逃走之后不敢回家,出去辛苦一年发了一笔横财,然后回来想娶司棋。
但他怕司棋贪图钱财,所以一开始没将钱财拿出来。
结果司棋老娘深恨司棋坏了一家子的名声,任凭司棋求肯,坚不肯让司棋与潘又安见面。
司棋因此一头碰死,潘又安拿出钱来交给司棋老娘,只求承办司棋的丧事。
司棋老娘见司棋自尽,原已有些后悔,又见潘又安拿出钱来,也就任凭潘又安捣腾。
最终潘又安买了两副棺材回来,一副装殓了司棋,另一副瞅着没人看见,他躺在棺材里边,掏出刀子抹了脖。
这段描写只是寥寥几句,而且是出自一个奴才跟王熙凤之间的对话。
但就这么寥寥数句,却是贾环第一次阅读《红楼梦》时,印象最最深刻的几个情节之一。
贾环愿意伸手救司棋,固然是为了迎春的名声着想,但最主要的,还是为司棋跟她表弟之间同生共死的深情所感动。
至于说司棋的性情暴烈,贾环其实很能理解。
自己的主子已经够懦弱的了,身为主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司棋倘若不暴烈点强势点,岂不更让人瞧不上她们合院子的人了?
假如司棋是探春身边的人,你瞧瞧她还敢不敢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