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那几声狞笑,像是老鸹在枯树上刮擦,又尖又涩,听得人头皮发麻。方才还佝偻着背、颤巍巍的身影,此刻竟挺直了些许,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陡然迸出两道狠戾的光,哪还有半分老态龙钟的和善?
“嘿嘿……”她又笑了两声,枯瘦的手指在竹杖上轻轻敲着,“以为老婆子好骗?乌木寺的和尚,还有这几位江湖上名声响亮的小辈,半夜摸到大蟒山来,当我瞎了不成?”
话音刚落,院角的柴房里“吱呀”一声响,窜出七个黑衣人。他们个个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手里都握着明晃晃的短刀,动作迅捷得像狸猫,落地时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当家的!”为首的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请吩咐!”
老婆婆将竹杖往地上一顿,“笃”的一声闷响,震得院门口的青藤都抖了抖:“把这几个都绑起来!龙渊剑、软鞭、玉笛、砍山刀,还有那老和尚的铁铲,一样都别落下,全给我收好!天亮前送到血羽教总坛,亲手交给教主——就说老婆子替他送份大礼!”
“是!”黑衣人齐声应道,起身便朝地上的众人扑去。
此时欧阳逸飞等人仍在昏迷中,眉头紧蹙,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那迷魂香霸道得很,寻常人闻上一口便会人事不省,若非几人内力深厚,怕是此刻连呼吸都要弱上几分。
黑衣人们手脚麻利,从腰间解下浸过药水的粗麻绳——这绳子韧劲极好,寻常刀剑都难砍断,更别说被捆住的人想凭蛮力挣开。他们先将欧阳逸飞翻过身,反剪了双臂,绳子在他手腕上绕了七八圈,打了个死结,又顺着手臂缠到胸前,连肩膀都勒得紧紧的。龙渊剑被从地上捡起,剑鞘上的玄铁被黑衣人摸了又摸,眼里闪过一丝贪念,却不敢私藏,乖乖塞进腰间的布袋里。
梅降雪的软鞭早被她自己系在腰间,黑衣人解了半天没解开,索性连人带鞭一起捆了。她素白的手腕被麻绳勒出红痕,原本柔顺的发丝散落在脸上,沾了些尘土,却依旧掩不住那份清冷的气韵。有个黑衣人见她生得貌美,忍不住伸手想去碰她的脸,被为首的狠狠瞪了一眼,讪讪地收回了手。
苏璃的玉笛插在腰间,黑衣人拔出来时,笛尾的红穗扫过他的手背,竟带起一阵凉意。他“咦”了一声,将玉笛对着月光看了看,见笛身温润通透,显然是件宝贝,赶紧揣进怀里。捆苏璃时,他们格外小心——方才在门外,他们都听见了她吹笛的声音,知道这姑娘的笛子不一般,是以绳子直接勒到了她的肋骨,让她连抬臂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萧寒最是难缠,他身材魁梧,肌肉结实得像块石头,黑衣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翻过来。捆他的绳子用了双份,手腕、胳膊、腰腹、脚踝,缠得像个粽子。他那把金背砍山刀太沉,两个黑衣人合力才抬起来,刀身碰撞时发出“哐当”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为首的黑衣人赶紧喝止:“轻点!磕坏了教主怪罪下来,有你们好果子吃!”
最后轮到乌木禅师。老和尚身材虽不算高大,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度,即便昏迷着,脊梁也挺得笔直。黑衣人捆他时,被他袖中掉出的念珠滚了一地,紫檀木珠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为首的黑衣人骂了句“晦气”,抬脚想踩,却被老婆婆的声音喝止:“别碰!那是紫檀珠,留着给教主当添头!”
捆完了人,为首的黑衣人朝老婆婆躬身道:“当家的,都捆好了。车也备在后门了,是辆遮了篷布的马车,走山路稳当。”
老婆婆点点头,拄着竹杖往屋后走:“带路。这几个是教主点名要的人,出了岔子,谁也担待不起。”
黑衣人们应了声,两人一组,抬起地上的人往后门走。欧阳逸飞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胳膊,玄色衣袍拖在地上,沾了不少泥点;梅降雪被人半抱半扶着,脚步虚浮,像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苏璃最是轻盈,一个黑衣人便能轻松抱起,只是她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在梦中也察觉到了危险;萧寒最沉,两个黑衣人抬着他的胳膊,脚步踉跄,嘴里直喘粗气;乌木禅师则被为首的黑衣人亲自搀扶着,老和尚的方便连环铲被另一个人扛在肩上,铲身偶尔碰到门框,发出“咚”的闷响。
后门外面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车厢是乌木做的,蒙着厚厚的黑布,连车窗都遮得严严实实,车轮上裹着铁皮,碾在石子路上“嘎吱”作响。黑衣人们将五人依次塞进车厢,里面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走!”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两个黑衣人跳上马车,扬鞭赶着拉车的两匹瘦马,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顺着屋后的小道往山深处驶去。
这条路比来时的岔路更窄,两旁的树木歪歪扭扭,枝桠像鬼爪似的伸到路中间,时不时刮到车厢的篷布,发出“哗啦”的声响。马车颠簸得厉害,欧阳逸飞的额头撞到车厢壁上,发出“咚”的一声,他眉头动了动,眼睫颤了颤,却终究没能睁开。
老婆婆没跟车,只是站在后门,望着马车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竹杖在地上轻轻敲着,嘴里喃喃自语:“血羽教的赏银……够老婆子再盖间瓦房了……”
夜风卷着河水流淌的声音吹来,带着些微腥气。小院里恢复了寂静,地上的念珠被月光照着,泛着幽幽的光,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而那辆载着众人的马车,正顺着陌生的山道,一步步驶向未知的深渊——血羽教的总坛,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