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内…”
昏暗的餐桌前坐着两道身影,紫色长发的青年百无聊赖地拨动着手下的叉子,将卖相完美的蛋糕戳出一个又一个洞。
“啊,我猜猜你要说什么。”
刀叉磕碰在瓷盘上的声响打断了雅各布的话,他下意识收声,静静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逐影庭派人来了?”
望着雅各布微微颔首,但脸上的复杂依旧未褪去的神情,雷内敲击桌面的食指顿了顿,多添了一句。
“是安?”
“嗯…”
雅各布轻咬住下唇,喃喃道,“为什么会是她?明明有那么多的逐影猎人,可偏偏…”
雷内耻笑一声,“因为这是诱饵。”
“诱饵…?”
“沫芒宫的手段也不怎么光鲜。”
他站起身,尖锐的叉子自上而下贯穿蛋糕,在雅各布一言难尽的注视下,这份加了二十倍糖,来自院长妈妈的关爱就落入自己的盘中。
——回想起纯水精灵带着期待的声线,即使难以下咽,雅各布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为莉利丝送上大拇指。
但这不代表当莉利丝不在眼前时,他还会乖巧地吃下。
黑紫色的火光轻而易举地烧毁了饱含莉利丝爱意的餐品,就连一抹灰都没剩下。
“他们既希望伪装能瞒过我们的眼睛,又怕伪装真的瞒过我们的眼睛。”
雷内唇角不自觉多了一抹嘲弄。
“所以只能派出安,以为能让我们露出破绽。”
“我们要怎么做?”
雅各布已经习惯了听从雷内的命令,丝毫不再有自己的思考。
“很简单,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同时勾引他们走到我们的陷阱中。”
背着烛火,雷内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的光。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此后迎来久久的沉默。
“安啊…确实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雅各布回忆起最后一次与少女的见面。
是在卡特的“葬礼”上,也是他们友谊的埋葬地。
在雷内离开自然哲学学院之前,曾去找过阿兰,坦白了当时为止的所有目的与成果。
自然包括了【卡特】。
具体发生了什么雅各布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呆板的阿兰发了那么大的火…要不是雷内见没有希望后果断离去,他真怀疑攥紧拳头的阿兰会再给雷内的脑袋上开个瓢。
他不知道阿兰有没有将真相告诉玛丽安。
不过按照他们曾有的默契推测,虽然不常表露在外,但深爱妹妹的阿兰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么少了这层冲突后,雅各布其实也隐隐期待着与玛丽安的再次见面。
不知道她胖了没有,希望她没有像之前一样总是叫嚷着减肥不顾健康。
盘算着最近能与玛丽安合理见面的时间,他抬头问道。
“五天后的授予仪式,你也要来吗?”
“当然...”
雷内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变话语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经他的提醒,雅各布也想起来明天还有一项至关重要的实验在等着他们。
“雷内...”
虽然他知道面前的青年下定的决心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但在深深的担忧下还是没忍住问道。
“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是必须的一步。”
雷内垂眸,目光落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不管以什么为代价,我也绝不能容忍获得神之眼一丝可能——”
————
卡蜜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铜制胸针的纹路。
又是熟悉的自然哲学学院,水仙十字结社的学者们披着深蓝长袍,面庞隐在兜帽的阴影中,宛如一群沉默的渡鸦。
她站在队列最末,余光瞥见雅各布正立于高台上,烛火在他苍白的下颌投下颤动的裂痕。
\"欢迎诸位来到这里…\"
他的声线像浸了冰的丝绸,微微仰首,目光扫过人群,在娇惯的女学者身上短暂停滞。
卡蜜儿的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与那些在看过“末日”的景象后陷入癫狂与质疑中的学者们不同。她本就是带着目的前来,且在逐影庭做过专业的抗洗脑训练。
所以至今为止她能够确保自己的意识十分清醒,没有受水仙十字结社的蛊惑。
不过坏处就是,在雅各布视线挪来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浑身一僵,逐影猎人的身份不断的叫嚣,甚至误以为雅各布已经识破了她的伪装。
然而他只是垂下眼睫。
\"请卡蜜儿·维特尔斯小姐上前。\"
卡蜜儿并没有过度惊慌,因为排在前面的人都有同样的流程。
学者们的低语如潮水漫过石阶,在缓缓走向青年时,她嗅到雅各布衣襟间残留的香草气息,与记忆中青年在实验室熬夜时染上的草药香重叠。
那时他会将偷藏的曲奇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她掌心,一半用来贿赂实验室的管理员。
但此刻他袖口露出的皮肤却泛着病态的淡青,仿佛皮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种粘稠的物质。
\"关于《发条机关的动力学改造》。\"
雅各布翻开她署名的论文副本——这是逐影庭为她捏造的须弥留学生的身份。
她早已将论文的核心以及专业名词术语弄的一清二楚。
\"我们需要你为大家阐述核心观点。\"
卡蜜儿喉头一紧,熟悉的声音夹着微微的沙哑。
即使他们的情谊早已在那个盛夏断绝,但听见青年异样的声音,她还会不由得担忧。
只有在雅各布极度焦虑或不安时,他的声线才会略有沙哑。
卡蜜儿很难表述自己如今复杂的情绪,但眼下的情况不允许思考这么多,她清了清嗓子,刻意将语速放得迟缓。
\"发条机关并非单向的能量载体,当采用其他能源达到临界点时,二者会形成类似'虹吸'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台下看不见的角落,雅各布正死死攥住讲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淡青血管在额角狰狞跳动。
那一瞬的失态快得像是幻觉,却让卡蜜儿想起曾经的雅各布深夜伏案时颤抖的脊背。
\"继续。\"
青年松开手,唇角扬起完美的弧度。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论文中虚构的数据,余光却瞥见从他外套中露出的衬衣颈口,藏着渗出的暗红。
学者们随着她的论述发出惊叹,唯有她能听出雅各布偶尔的附和声里藏着机械般的空洞。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后,雅各布将一枚胸针按上她胸口。
第二位阶的徽章比之前更重,压得她锁骨发疼。
\"第二位阶,赐汝窥见真实之眼。\"
“恭喜,维特尔斯小姐…”
雅各布借着动作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
“也感谢你,通过这篇论文让我想起了几位故人…”
卡蜜儿惊慌抬起头,雅各布却已后退了几步,保持在安全的社交距离。
所有情绪都被收敛成温顺的弧度,仿佛刚才刹那的轻语只是午后的幻觉。
“下一位,特科卡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