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听到这话,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一把扣住桑余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许说这种话!”
祁蘅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朕绝不会让你死!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桑余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神情。
她看着祁蘅眼中翻涌的情绪,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是这个人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现在却又摆出这副在乎的模样。
祁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转而轻轻抚上桑余还有些红肿的额头。
那里是昨日她跪在地上求自己时磕破的,到现在还泛着淡淡的青紫。
想起她惶恐祈求自己的样子,祁蘅以为她是被吓到了。
“对不起,还疼吗?”他声音放得极轻,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朕昨日……是胡言乱语。”
他喉头滚动,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朕只是气你瞒着我喝避子药,只要你答应朕以后再也不喝了,朕怎么会真的把你关起来……”
说到“冷宫”二字时,祁蘅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就是在冷宫里一点点枯萎,最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怎么可能……怎么忍心将桑余也丢进那个地方?
桑余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怨恨,也没有感动,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这种眼神比任何指责都更让祁蘅心痛。
“陛下不必如此。”她轻轻拨开祁蘅的手,“臣妾知道自己的身份,从阿箬的结局,也大抵能猜出自己的将来。”
为了阿箬种桂花又如何,杀她时不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祁蘅胸口一阵发闷,他弯腰,桑余平视:“阿余,朕只是……”他声音低哑,“只是想看你笑一笑。”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桑余对他笑?
那些伤害和恐惧已经造成,不是几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抹去的。
桑余目光冷冷的:“你知道,臣妾为什么要喝避子药么?因为我见过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过得有多艰难,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是这般。被欺凌,被压迫,没有人会像我保护陛下一样保护他。”
祁蘅的心被狠狠触动,他有种不敢再看桑余眼睛的冲动。
可桑余却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
“陛下,你只怪我喝了避子药,可是,你以为是我想的么?”
桑余皱起眉,忍住想要作呕的冲动:“那个药,那么苦……难以下咽,我甚至都无法确定贺贞有没有在里面加别的东西。”
“您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可我只可能有一个孩子,我这样的人,如何护得住我自己的孩子?”
“您放了沈康,臣妾很感激,您也帮我杀了阿箬,交易达成。可我知道,您不会真的放过师父,他会一直是你用来威胁我的把柄。所以我不会再逃了,大不了,就是在这里待一辈子,反正我也没什么向往的了。”
“臣妾不后悔为了扶持您登帝九死一生,因为陛下是个好皇帝,这一年大元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臣妾只是后悔曾经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陛下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说来说去,不过是个奴婢,骨子卑贱,明明眼下得到的,已是诸多世人无法企及的。”
“所以以后,臣妾不会再……”桑余说到这里,心口猛的一痛,她皱了皱眉,继续道:“不会再动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我只想求陛下,不要让我生下的您的孩子。”
“在我有一天死了的时候,他被别人欺凌折辱,也没人出来护着他。”
“陛下,不如高抬贵手,许给臣妾一个圆满。”
桑余的目光很坚定,仿佛只是在同祁蘅谈一桩生意。
眼里,没有对祁蘅的半点信任。
她一点都不想给他生孩子。
祁蘅迟疑的看着她眼里的决绝。
所以,她的圆满,就是沈康安然活着?就是不用给自己生孩子?
她竟怕到连他的孩子都不敢要。
祁蘅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他缓缓站起身,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最终,他只是轻轻抚过桑余的发梢:“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不然朕真的会想杀了你……”
“可你知道,现在的朕舍不得。”
“你放心,朕不会让我们的孩子重蹈幼时的覆辙,我也不会做父皇那样的人。”
祁蘅避开她的目光,往外走去:“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时,祁蘅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桑余道:“那把梳子……朕还是会让人重新做一把。”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朕记得你收到那日很开心,你说你很喜欢那把梳子,摔碎那天,你应该很难过。”
桑余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镜中人面色苍白,眼中再无往日神采。
祁蘅第一次感到无力,明明拥有天下,却换不来眼前人一个真心的笑容。
桑余没有挽留,只是在他转身时轻声说了句:“恭送陛下。”
祁蘅没有停下,大步离开了寝殿。
他怕再多待一刻,就会控制不住将桑余揉进怀里的冲动——
而他清楚,现在的她,连这样的触碰都会抗拒。
祁蘅冷笑了笑,一出门,被刺骨的冷风吹的有些猝不及防。
他看着月亮,鄙夷自己今夜又对桑余的伏低做小。
可他忍不住。
他对陆晚宁,都没有如此小心翼翼过。
这就是真正的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