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一行总体还算顺畅。
虽宴时有跳蚤蹦出来烦人,但那些人也只敢私下里嘀咕,根本不敢耍到他们面前来。
更甚者,被赵灵姝一眼就吓破了胆,绷住嘴巴再不敢说些有的没的了。
赵灵姝对此很满意,领着胖丫在畅快的吃了一顿蕲州风味的宴席后,又跟着听了半场戏,随后就跟着她娘回了家。
在回府之前,赵灵姝与几个小姑娘约好了,过几天大家一起赏菊花去。
对于赵灵姝这么受欢迎,胖丫一边震惊,一边吃醋,常玉琴倒是接受良好。
“姝姝姐姐在蕲州名声很大的,不少小姑娘都与她交好,她还有个灵书公子的雅号。”
“灵书公子,这名号怎么来的?”胖丫好奇。
赵灵姝捂住眼,不想听往日之耻。
但是常玉琴可一点都不觉得那是耻辱,她把那些当做是姝姝姐姐的荣光。
“是因为表姐会说书啊,她还特别喜欢给我们说一些妖魔神鬼的精怪故事。这些故事都与灵异挂钩,偏姝姝姐姐名叫灵姝,就有一个姐姐给姝姝姐姐取了个外号,叫灵书公子。”
原来灵姝公子是这么来的。
细想想,还挺贴切。
只是,姝姝姐姐竟然还会讲灵异故事,她竟然一次也没有给她讲过。
胖丫郁闷,常慧心则是纳罕。
她都不知道姝姝在蕲州名声这么广,更不知道那灵书公子的称号。
姝姝会讲故事的事情,她也不知道。
赵灵姝本来只感觉羞耻,可当她娘和胖丫用那么黯然神伤的眼神看着她,她突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羞耻什么的全都不翼而飞,赵灵姝举双手投降,“等回到府里,我也给你们讲故事。”
“一言为定。”
赵灵姝:“……”
突然感觉被她娘和胖丫套路了是怎么回事儿?
*
一行人回了常府,赵灵姝跟在众人身后去见了外祖父和外祖母。
她一顿干嚎,“我好想外祖母啊”“院子里好无聊,我要憋疯了”“跟坐牢差不多,我脑子混混沌沌,都快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老太太听了心疼的要死,瞪着常慧旻说,“再敢让姝姝闭门思过,我老太太也陪她思过去。”
一句话将赵灵姝救出苦海,闭门思过的事情无疾而终。
被解了禁,赵灵姝可是精神了。
今天去找大表嫂二表嫂逛街,明日又约三表嫂四表嫂打吊牌,五表哥还未成亲,只是定了亲,赵灵姝骚扰不到五表哥。同样的,六表弟远在书院,她也逮不到人。
没别人可霍霍,又恰好没到赵灵姝与众人约定好的赏菊的日子,赵灵姝只能亮亮嗓,给众人讲起《倩女幽魂》的故事。
这灵异故事受到一众亲眷的热烈追捧,就连外祖母,小老太太连佛堂都不去了,也全神贯注的挺着并不直流的腰杆专注的听。
等听到黑山老妖被消灭,聂小倩得以转世投胎重新做人,老太太流下唏嘘的眼泪来。
“他们竟然没在一起,唉,故事是好故事,就是外祖母以后都不想听了。”
你看这小老太太,这玻璃心的,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她还当真了,还流不完的泪了。
赵灵姝好笑的哄老太太,并发誓以后再不讲爱情故事了。
本来她还准备将《红楼梦》也搬出来的,那里边又是和尚、又是道士,又是太虚幻境、又是大荒山的,非常符合“灵书”的主题。
但《红楼梦》的结局比《倩女幽魂》还要悲,黛玉惨死,宝玉出家,后世多少人都为之抑郁不平。
放在这时候,不敢想,她怕老太太直接哭死。
那就讲《西游记》!
赵灵姝用一只猴子一只猪,一只河妖和一个和尚的故事,成功吸引了阖府人的注意力。
本来这只是消遣用的,可越往后,越成定时打卡了,简直比上班还苦逼。
就在赵灵姝后悔,不该讲述《西游记》的故事时,时间到了大表姐常玉昕儿子的满月礼。
常玉昕成亲七年,接连诞下三胎。前边两胎已经儿女双全,这一胎她又得了一个儿子,给素来人丁单薄的夫家添了个子嗣。
卢家对她颇为看重,孩子的满月礼自然也往大了办。
常家作为娘家,在孩子满月礼当天一起出动。
赵灵姝与大表姐差着岁数,她能孤身来蕲州时,大表姐已经出嫁了。
但大表姐与她娘年纪差的少,表姐年幼时,她娘没少带着她玩儿。常玉昕把这份谢意回馈在赵灵姝身上,每当赵灵姝来蕲州,必然会邀她来家里做客,或是回娘家亲自带她耍。
如此,赵灵姝与大表姐的关系非常亲近。
她对大表姐的夫家也很熟悉,进了她夫家,熟门熟路就能走到她的院子里。
常玉昕月子坐的好,出月子时身段还有些丰腴。
她看到家中的亲眷齐聚,尤其是看到大归的常慧心,激动的眉眼发红,想要落泪。
姑母太不容易了,她为了常家不被欺辱嫁给赵伯耕。赵伯耕成亲前说的千好万好,成亲后不仅纳妾蓄美,竟然还和那连家的女儿勾搭在一起。
连家和他们常家可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若不是杀人犯法,他们恨不能将连家所有人都捅死。
可赵伯耕明明知道他们家与连家的恩怨,还背着姑母与那连翘厮混在一处,他那人,不得好死!
“姑母回来就好,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在蕲州过日子。有我父亲他们守着您,必定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去。”
“姑母都知道,你快别哭了,才刚出月子呢。”
常玉昕止住了泪,然后一把将睡在婴儿床上的小儿子抱过来,塞进了常慧心手里。
“姑母快抱抱我家这小子。这小子一出生,我公公就谈了一桩大生意,如今他满一个月,我家小叔前些时日就传来中了举人的消息。这小子生来带着福气,姑母多抱抱她,指不定回头也能生个大胖小子来。”
常玉昕话落音才意识到不妥,毕竟京城那边一直传来的消息,就是姑母不能生。
也是因为姑母不能生,赵伯耕才花天酒地。家里更是因为忧心姑母,不仅为姑母送去了求子的血玉麒麟,还给姑母找来的开过光的玉菩萨,其余一些滋补易孕的好东西,家里更是没少往京城送,更甚者还在暗地里为姑母延请名医。
虽然家里人都不相信姑母不能生,但是,昌顺侯府却笃信这个说法。他们将不能生的帽子扣在姑母身上,甚至为此与姑母和离……
常玉昕慌了一瞬,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哎呀,看我说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姑母您渴不渴,饿不饿,我让人给您拿些点心来?”
大表姐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外祖母看见了,出声阻止她。
“别忙了,你赶紧歇着吧。我知道见了你姑母你心中高兴,可你这么忙下去,我们该担心你的身体了。”
“我的身体好着呢……”
“听话。”
常玉昕老实听话的坐下歇一歇,同时一边与母亲婶婶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瞅着姑母的神色。
她刚才说错了话,姑母不会难受吧?
老太太看见大孙女如此模样,轻轻拍了拍大孙女的手。
若是没有大空寺那一茬事儿,她听到大孙女的话,也要黯然神伤。
可三儿早就写了书信过来,她老婆子也就知道,四娘曾被大师批命,说她命中有三子三女。
就她自己,才生了三子一女,四娘却比她还多两个女儿,这该是多大的福气。
她的女儿啊,福气在后头呢。
等成了亲,生了儿子,有了夫君和依仗,四娘就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了。
*
这一日的宴席依旧很顺利,大表姐的婆母王莲花是个非常爽利的妇人。
她和夫君白手起家,夫妻两个咬着牙撑起了诺大的生意。常年奔波在外,大表姐的婆母为人非常有成算计较。
但对于这个给自家添丁的媳妇,王莲花也显然非常喜爱,连带着对亲家都热情无比。
宴至中途,趁着老太太去净室,大舅母陪同前往的功夫,王莲花也避开众人,跟着过去了。
等大舅母搀扶着老太太从净室出来,就见这位亲家含着浅笑凑过来,说是有几句不方便外人听到的话要与两位说。
大舅母与老太太互相对视一眼,到底是跟着去了一间僻静的厢房。
一盏茶后,三人从厢房中走出,王莲花说,“知州府的老夫人请托,我也不敢托大,便帮忙传个话。您要觉得这亲事可行,我回头便告知他们,也好让他们安排好冰人上门提亲;若是不行……”
其实哪里有不行的?
在王莲花看来,这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婚事。
她承认长媳的姑母不仅容貌出色,还端庄贤淑,确实是成亲的好人选。但再怎么说,她也是和离之身,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儿。
尽管现在秦朝提倡和离,也鼓励妇人自立女户,但成过亲的女人就不值钱了,这也是事实。
也因此,在接到知州府的请托后,王莲花真是为常慧心高兴了许久。
可她转述完此事,却没见到亲家母与秦家祖母面上的神色有丝毫动容。
王莲花一颗心顿时沉了沉。
是他们没看上知州府这门亲事,还是说,常慧心被男人伤透了心,真就不准备再嫁了?
一想到后一个可能,王莲花就真心诚意的建议说。
“慧心还年轻,那能一直一个人守着?咱们都是过来人,谁还不知道深夜凄清,苦寒难熬?趁着慧心还能生,赶紧寻个人家生个儿子是正经。”
“我不是说姑娘家靠不住,只是家里的姑娘总有出嫁的一天,慧心将来总不能跟着出嫁的姑娘去过日子。再来了,只有一个姑娘,日后受了委屈寻谁撑腰去?堂兄弟表兄弟再好,到底隔了一层……”
王莲花话说的不好听,可正是因为不好听,才看的出真心实意。
换个人,为防得罪人必是不会将道理这么说出来。
虽然她这么说,确实有努力撮合这门亲事的缘故,但若能多了这么一门亲,可不止是对他们好,受益最大的,还是慧心母女。
王莲花又耐心的说了几句,然后才整了神色,随老夫人与大舅母一道回了宴席上。
他们离开的时间有些久,回来自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对此,王莲花只笑的爽朗的说,“好不容易碰见亲家母与老太太,我要与他们说些私房话呢。玉昕是我们家的大功臣,我真是怎么感谢她们都不为过。”
这意思,就是刚才她在感谢亲家母了?
那是应该的。
毕竟孩子生的确实好,长得也机灵,这是儿媳妇的功劳,何尝不是外家的基因好?
这一日,常家的人回府时,已经是酉时初了。
卢家一直要留他们用完晚膳再回去,但没有这样的道理。
一家人到底是推拒了卢家的好意,一起回家去了。
赵灵姝这一日说了许多话,见了许多小姐妹,宴席上还喝了一些果子露,她有些昏昏欲睡,脑袋耷拉下来,整个人蔫蔫的。
她让下人推她回房休息,常慧心见状就说,“别睡了,现在睡了晚上该走觉了。”
“不行,我实在熬不住了娘。”
“那你晚上怎么办?”
“什么晚上?眼瞅着天都黑了,我准备直接睡到明天早起。”
常慧心忍不住一笑,“行吧,你想睡就睡去吧。”
“那拜拜了娘,我晚饭也不吃了,到时候别来喊我了,我这就和胖丫先回去了。”
常慧心点了头,目送女儿离去,才去了爹娘的院子。
方才在马车上,娘和大嫂就用欲言又止的神色看着她。
等进了府门,娘更是说,让她稍后去她屋里坐一坐。
常慧心不知道母亲寻她做什么,但娘喊她,她就过去。
她本来也准备过去的。
她十多年不曾在父母膝下承欢,如今只想把对爹娘的愧疚弥补回来。
若不是爹娘不允,她甚至想亲自伺候爹娘梳洗,照顾爹娘用膳。
可娘不许,她便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在别的方面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