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明之所以会想到板蓝根,缘于即将到来的一场席卷全国的疫情。
他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疫情发生的时候,他正身处发源地临海省,可以说从头到尾经历了全过程,也清楚地记得它的传播途径和范围。
这场疫情要到明年年末才会被发现,短短半年时间,便波及到了全国26个省、自治区、直辖市。
也是国家在改开之后,首次应对一场全国性的疫病灾害。
可以说,这场疫情,为20年后那场更大规模的灾害做了一个预演。
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国家建立起针对重大灾害的应急管理机制,让华夏成为全球中绝无仅有的拥有快速反应机制的国家。
一年后的这场疫情,持续时间虽短,造成的影响却极为深远。
他记得,当时人人都在抢购物资,社会上谣言满天飞,甚至有专家称盐能杀菌,导致群众疯狂抢购食用盐。
刘清明现在人微言轻,也没打算做什么惊人之语,但事前做点准备工作还是可以的。
毕竟临海是沿海开放省份,清江省有不少人会去那里打工,疫情爆发的时候,临近年底,回来的人肯定不会少。
到时候,他会向吴新蕊提个醒,这就是他能做的全部事情了。
而对于云岭乡来说,相对封闭的状态,也会大大地降低疫情传播的风险。
只要防御得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刘清明想的是另一个事。
那就是由防疫指挥部的专家所发布的对疫病有一定治疗效果的药物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板蓝根颗粒、冲剂等中成药。
这些药的主要原材料,就是眼前这些野草一般的作物。
东山村背靠苍云山,与其他村子相比,缺少水源,林木坡地众多,或许可以在这类经济作物上做做文章。
利用这一年多的时间,搞出一定规模的种植面积,说不定可以让东山村的村民获得不小的收益。
甘如柏看到刘清明对着一株花花草草作沉思状,万分不解,又不敢打扰他的思路。
等了一会儿,刘清明站起身说:“不用走了,回去吧。”
两人又往回走,甘如柏忍不住问:“刘乡长,那个草有搞头?”
“现在还不好说,可能有。”
甘如柏又说:“刘乡长,你对东山村已经很好了,如果真没啥办法,那也是我们的命,不如,让亮子他们出去搞建筑,也能赚点钱。”
刘清明停住脚,转身看着他:“喔,你们对建筑队有兴趣?”
甘如柏说:“这次修路,亮子带走了十个人,他回来说,你让省里来的专家教他们,他一定会好好学,将来就算不种田了,也能拉出一支队伍,解决村里不少人的工作。”
刘清明说:“他有兴趣,我很高兴,不过那是两码事,我已经有了思路,一定会想到办法,让你们村有个稳定的收入。”
甘如柏说:“我看出来了,你对我们是真好,跟着你干,我们都有盼头。”
两人回到村委会,意外地看到于锦绣回来了,屋子里还有个男孩子,五六岁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刘清明叫了一声:“于锦绣,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于锦绣看了男孩一眼,把他拉出屋子。
刘清明不解,问:“怎么了?”
于锦绣小声说:“那几家人还有些抵触,不过村支书和我一起做了些工作,他们不会去乡里闹,目前留在村里的孩子还有9个,男孩他们都不愿意放,女孩也没答应,不过有所松动,看看妈妈们的意愿吧,我估计,也没有几个愿意看到这些孩子。”
刘清明默然,对于被拐的妇女来说,这些孩子,或许是她们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他说:“唉,你尽力了就行,那个孩子是愿意跟他妈走的?”
于锦绣摇摇头:“他也是被拐来的,卖到了村里,因为年纪有点大,记事了,死活不愿意跟着那家人,被......打得有点狠。”、
刘清明怒火又上来了,说:“那还等什么,回乡里,给他看看呀。”
刘清明大步走进屋子,男孩看到他,眼神十分警惕,看到他冲自己过来,一下子溜到甘新华的身后。
于锦绣拉了刘清明一把,上前柔声说:“小勇,不要怕,这个哥哥是好人,他来带你回家。”
名叫小勇的男孩怯怯地说:“真得吗?”
刘清明也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说:“小勇是吧,我带你去找警察叔叔,我们送你回家。”
男孩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身前,把手递过去。
刘清明握住他的小手,发现手上、手腕上全是伤痕。
他一把把男孩抱起来,男孩搂住他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味道有些不好闻。
刘清明抱起他,向甘新华和甘如柏告辞,天快黑了,他们得早点走。
7点过,刘清明和于锦绣骑车回到乡里,他让于锦绣把小男孩送到卫生院,自己去了派出所。
沈从新带着一名民警在值班,看到他赶紧站起身。
“乡长,你怎么来了?”
刘清明说:“齐局他们呢?”
沈从新说:“回市里了,家属在等着。”
刘清明问:“什么背景?”
“齐局没跟我细说,好像是邻省的一个干部。”
难怪,没有背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得到公安局的如此重视,市局局长亲自带队解救。
不过此时他也不想关心这些。
对他说:“带上相机,跟我走。”
沈从新拿起一部相机,跟着他去了卫生院,正好看到值班医生在给男孩做身体检查。
脱下上衣以后,背上全是伤痕,看得两人触目惊心。
于锦绣已经背过去,偷偷地抹泪。
沈从新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问,两人静静地等着医生检查完,小男孩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刘清明将医生拉到外面,问:“怎么样?”
医生摇摇头:“有很多陈旧性外伤,多处疑似骨折后又愈合,太残忍了,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刘清明说:“辛苦你了,给他开点药,先治治。”
医生摇摇头:“他需要的是吃的。”
刘清明回过头,看到沈从新已经在给男孩拍照取证,于锦绣也上前帮忙。
刘清明问医生:“上次送来的老人在哪个房间?”
医生说:“跟我来。”
医生带着刘清明来到一间病房间。
刘清明推门进去,看到一个老人坐在床边,往锅子里装烟丝。
医生无奈地劝道:“陈二奇,说了多少次,这里头不能抽烟,你就不能出去抽吗?”
老人嘿嘿一笑,说:“我装好了就出去抽,放心吧。”
刘清明上前一步:“别装了,我请你抽好烟。”
陈二奇回头一看:“刘乡长,你咋来了?”
刘清明说:“来看看你。”
陈二奇放下锅杆子,跟着刘清明走出病房,来到院子里的小花园,找了个椅子坐下。
刘清明问他:“伤好了吗?”
陈二奇说:“早好了,就是不让我出院,说还要观察,能跑能吃,有啥可观察的,尽浪费钱。”
刘清明说:“好好养养,那天你出了多少血,我看着都晕。”
陈二奇伸出手,双手都被纱布包着:“就这手还没拆。”
刘清明摸出一包白沙,掏出一根塞他嘴里,帮他点上火。
陈二奇美美地吸了一口,说:“劲太小,没锅子有味道,不过,真是好烟呐。”
刘清明说:“你喜欢,以后上山我给你带。”
陈二奇摇摇头:“太贵了,不好。”
刘清明告诉他:“你这次立了功,公安局有奖金呢,等你出院的时候,一并领回去。”
陈二奇还是摇摇头:“我啥也没干,还把枪丢了,立啥功啊,这要在部队上,高低得挨处分。”
刘清明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能帮我们拖着他,我们才能把他堵在孤鹰岭,这就是功。”
陈二奇有些落寞地说:“老了,不中用了。”
刘清明说:“老爷子,你可别这么说,村子里还指望你呢。”
陈二奇用两个指尖夹住烟,说:“我就看看林子,还有啥用处啊,不给村里添累赘就不错了。”
刘清明说:“等希望小学建成了,孩子们有地方上学,你去学校当个校外辅导员,给孩子们讲讲打鬼子的故事呗。”
陈二奇点点头:“讲故事行,什么导员就算了,我也不用钱。”
刘清明也不勉强:“那就说好了。”
陈二奇说:“刘乡长,你是好人。”
刘清明怕了别人给自己发卡:“别,这是我的工作,这年头要是做好本职工作都能称好,那多悲哀。”
陈二奇叹了口气:“时代不一样了。”
刘清明赶紧岔开话题:“老爷子,你在林子里待了几十年,应该很熟吧。”
陈二奇说:“那是,你要是想上山打个猎,我知道哪有野狍子,现在猎物也少了,解放那会儿,山上还有鹿呢。”
刘清明眼中一亮,说:“咱这苍云山,是不是很适合动物生长?”
陈二奇悠悠道:“那是,多好的林子啊,刘乡长,我就怕,这路要是修通了,他们会进山砍树,你是不知道,这些年上山盗砍盗伐的人有多少。”
刘清明说:“我就是来你商量这事,我准备组织一支护林队,咱这苍云山可是个宝山,不能让人给霍霍了。”
陈二奇有些犹豫,说:“那可得不少钱。”
刘清明说:“值得,你老出院后,去几个靠山的村子里挑人手,经费我想办法,一个月不少于三百块。”
陈二奇吓了一跳,说:“太多了,一百块就尽够了。”
两人正聊着,沈从新走过来,招呼了一声,也在边上坐下。
刘清明给两人做了个介绍,陈二奇不认得沈从新,沈从新却知道他。
刘清明问他:“孩子说了哪里人吗?”
沈从新说:“孩子被拐大概半年左右,北方口音,城里人,家里有爷爷奶奶,住挺大的院子,上过幼儿园,被吓得有些不记事,于乡长还在问,我想先把照片发给各地的打拐办,看看有没有消息。”
刘清明说:“就这么办,你们派出所以后注意点,村里再有买卖行为,你直接先告诉我,我弄死他们。”
沈从新笑了笑,伸出一根大拇指:“乡长,你是这个。”
刘清明很烦,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