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千帆和押送人犯的警察陆续离开神台村,刘清明却没走。
他带着辛庄村、东山村和其他几个村的干部村民,牢牢守住村子的各个出口。
寂静中,是一种无声的对峙,他要防止神台村的人狗急跳墙。
他知道,今天是把这个村子给得罪死了,但他必须要这么做。
就是要杀掉这只鸡,警告其他13个村的人。
树立起他刘清明对这种犯罪行为绝不宽恕、不惜一切也要追查到底的决心!
估摸着齐千帆他们已经走远,刘清明转身走向垂头丧气、想动却又不敢动的神台村支书和村民们。
“今天幸亏你们没动手。”刘清明的声音很平静,“不然,到手的功劳就全完了。”
支书茫然地抬起头,嘴唇干裂:“功劳?我们……还有什么功劳?”
“当然是围捕杀人犯的功劳。”刘清明说得理所当然,“乡政府已经把你们村和东山村的英勇事迹上报给市里了。案子审结上庭,等宣判下来,你们两个村就等着戴大红花,上电视吧。”
支书的眼睛里瞬间爆出一团难以置信的光,他颤抖着问:“不……不是说,乡里把功劳都抢了?”
“有我在,谁也抢不走你们的功劳。”刘清明盯着他,“但是,如果你们今天动了手,袭警,阻碍公务,别说功劳,不把你们村当成反面典型,都是我给你们面子。到那时候,你们就是全乡的耻辱。”
支书背后冒出一层冷汗。他感到一阵后怕,刚才那股子邪火上来,他们是真的准备豁出去拼命的。
如果不是刘乡长及时赶到,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甘新华走过来,拍了拍支书的肩膀:“老杨,刘乡长这是在救你们,别不知道好歹。”
辛庄村长也凑趣地帮腔:“老杨头,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摊上这么好的乡长。要是换成黄吉发那个狗日的,你们村今天不死也得扒层皮!”
“可不是嘛,刘乡长仁义!”
“听乡长的,没错!”
几个村长七嘴八舌,句句都像熨斗,把支书心里的褶子熨得服服帖帖。
他清楚,这事是他们村做得不对,把人家好好的姑娘折磨疯了,抓走两个人,冤吗?
一点都不冤!
疯女子他是见过的,自己都生出了隐恻之心,把人家害成那样,坐牢不是应该的吗?
可刘乡长非但没穷追猛打,还反过来替他们请功,这是何等的胸怀?
支书哆哆嗦嗦地伸出满是老茧的手,一把抓住刘清明:“刘乡长……我,我对不住你啊!”
刘清明回握住他,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今天的话也重了,你们别往心里去。那两个人,在里头好好改造,总有出来的一天。你们剩下的人,跟着我好好干,勤劳致富,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乡长放心!”支书拍拍胸脯,“我们村,以后再也不干那买卖人口的缺德事!要是有贩子敢进我们村,我第一个绑了他送到乡里去!”
刘清明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当即表示:“好!也不让你们白帮忙。以后凡是举报扭送一个人贩子,我奖励你们村一个劳务输出名额,另外,我再向公安局给你们申请奖金!”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村长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一个罪犯,换一个打工名额,还他妈有奖金拿?
这买卖,划算到天上去了!
辛庄村长第一个抢着问:“乡长,这好事……咱们村有没有份?”
刘清明豪气地一挥手,对所有人说:“全乡都有!这事我回头就跟赵书记汇报。等王所长来搞普法宣传,你们就能看到盖着乡政府大印的正式文件!”
众人心里顿时炸开了锅。
本来以为今天就是来给乡长站个台,挣个表现,没想到临了还有意外之喜。
辛庄村长一拍大腿:“哎呀!那我得赶紧回去了!村里那两个狗日的,我非让他们今天就把人放了!我亲自把人送到派出所去!”
“对对对,正事要紧!”
“老甘,你那酒先留着,改天再喝!”
其他几个村长也反应过来,纷纷找着借口告辞。
甘新华瞧着他们那小九九,打趣道:“我酒菜都备好了,真不喝两盅?”
“酒啥时候都能喝,正事可得先办了。”
辛庄村长摆着手,带着自己的人一溜烟跑了,那架势比兔子还快。
转眼间,另外两个村的人也走得干干净净。
刘清明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甘新华在他边上低声说了一句:“都是人精,一个个都想着回去逮人贩子换钱换名额呢。”
他这才明白,利益的驱动力,远比空洞的说教管用。
甘新华转过身,走到神台村支书面前,压低了声音点拨道:“老杨,提醒你一句。让二娃家里人传个话,进了里头,嘴巴放严实点,别乱说话。”
支书没反应过来:“他能说啥?”
甘新华点点他:“自己把事扛下来,别胡乱攀咬,懂了吗?”
支书浑身一震,瞬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我懂,我懂!我马上去他家,让他爹去说,他肯定听!”
“行,那我们也走了。”甘新华拍拍他的肩膀,“改天找我喝酒。”
人群散去,于锦绣低着头走到刘清明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刘清明叹了口气:“今天我态度不好,话说得有些过,你别放在心上。”
“对不起,乡长,是我工作没做好,辜负了你。”于锦绣的声音带着愧疚。
“基层工作难做,我知道。但我们是党员干部,心里得有把尺子,不能无限纵容群众犯错,甚至是犯罪。”刘清明看着她,“你也是女人,要学会将心比心,不能自己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于锦绣“嗯”了一声:“我记住了,你看我以后表现。”
“你先别走,去那几个人的家里看看。”刘清明交代道,“告诉他们家里人,乡里不会放弃他们,但犯了错就得认罚。孩子是无辜的,让他们不要再为难人家。”
于锦绣清楚,孩子问题更加棘手,处理不好,还会生出新的冲突。
她咬了咬牙:“我一定做好他们的工作。”
“该硬的时候要硬,该让步的时候让步。实在说不通,不要强求,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刘清明说,“把情况告诉我,我就在东山村,等你消息。”
于锦绣眼眶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处理完神台村的烂摊子,刘清明跟着甘新华和甘如柏回了东山村。
一进村委会,他就问:“上次我让亮子带的话,你们办了没?”
甘如柏立刻说:“办了!按您的要求,我们采了山上山下的土和各种作物的样本,送到县农科所去了。没两天结果就送回来了,就是……上头那些说道,我们没啥人看不懂。”
“东西在哪儿?拿来我看看。”
甘如柏赶忙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翻出一份钉在一起的材料。
刘清明接过来,是几张打印的表格和文字说明,还附上了插图。
上面全是数据和专有名词,一份作物成分分析,一份土壤样本检测报告。
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但有了这份东西,就可以找懂行的人分析市场,为云岭乡找出合适的经济作物。
眼下还是国家经济腾飞的前夜,很多市场都是一片空白。
只要提前布局,就能在同质化竞争的红海到来前,稳稳地赚到第一笔红利。
只要有了钱,再进行其他方面的产业开发,也就有了基础。
他的手指划过一排排陌生的名字,突然,在一个词上停住了。
他指着报告上的三个字,问甘如柏:“这东西,你们也种?”
甘如柏凑过来看了一眼:“哦,这个啊。这玩意儿山上长得到处都是,野的,没人种。它又不能吃,种它干啥?”
“现在山上还有吗?”
“有啊!”甘如柏不假思索地说,“长得可欢实了。”
刘清明把报告往桌上一放:“带我去看看。”
甘如柏虽然满心疑惑,但也没多问,带着刘清明就往村后的山上走。
没走多远,就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刘清明看到了报告上的那种植物。
他蹲下身,看着脚下那一片绿油油的植株,出了神。
这玩意儿的确不能吃。
但它能入药,名字叫做板蓝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