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门外的风带着山野的清气,吹散了谷里的桃花香,却吹不散李玉心头的眷恋。他拉着泉灵儿的手,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回头,看那片粉色的桃林在视野里渐渐缩小,看阿月的身影立在谷口,像一株守了千年的桃树,安静,却又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阿月的手还在挥着,银白的发丝被风扬起,像揉碎的月光。李玉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站在村口送他去学堂的模样,也是这样,挥着手,眼里盛着化不开的牵挂。可再往前想,又觉得像故事里写的,妻子站在城门口送丈夫出征,明明满心不舍,却偏要笑着说“早去早回”。
“她好像……很舍不得我们。”泉灵儿轻声说,指尖感受到李玉掌心的微颤。
李玉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像喝了阿月酿的桃花酒,初尝是甜的,回味却带着点涩,暖烘烘地熨帖着心,又隐隐有些发酸。他朝着谷口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明知阿月未必能看清,还是想让她知道——他会回来的。
阿月站在桃花树下,看着那对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拐过山路的拐角,再也看不见了,才缓缓放下手。眼眶里的湿意终于忍不住落下来,滴在胸前的桃花符上,那是当年他亲手刻的,说要护她平安。
风拂过桃林,花瓣簌簌作响,像在替她唱那首藏了几世的歌。
“忘忧谷里花开花又落,你来了又去了……”
她想起他第一次闯进谷里,抱着破碗,眼里全是怯生生的光;想起他拿着桃木剑,红着脸说要保护她;想起他站在归尘门前,回头望她时,眼里的憧憬与不舍。一来一去,竟是数百年。
“为你我一个人孤独把家守着……”
茅屋的烟囱还在冒烟,锅里的桃花粥怕是要凉了。西厢房的被褥刚晒过,带着阳光和桃花的味道,可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她摸了摸廊下的桃木剑,剑身冰凉,像他走时,她指尖最后触到的温度。
“你今天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看我……”
风里的歌声渐渐轻了,阿月弯腰拾起一片落在脚边的桃花瓣,放进袖袋里。那里已经攒了很多片,每一片都记着他来的日子,走的日子。
她知道,他会回来的。或许是明年桃花开时,或许是更久以后。但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等。
忘忧谷的春日还很长,桃花还会一朵接一朵地开,溪水还会一天接一天地流。她会守着这里,守着满谷的花,守着那坛等着他回来才开封的桃花酒,像守着一个不会过期的约定。
山路上,泉灵儿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上的云:“你看,那朵云像不像谷里的桃花?”
李玉抬头望去,果然见一朵粉色的云飘在天上,形状像极了忘忧谷里最老的那株桃树。他笑了笑,握紧泉灵儿的手:“走吧,等忙完了,我们就回去看。”
风从身后吹来,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像一声温柔的应答。
山路蜿蜒,李玉和泉灵儿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泉灵儿走得有些累了,李玉便停下来,将她护在怀里,借着月光辨认方向。远处的村庄亮起灯火,像散落在人间的星子,暖得让人安心。
“你好像对忘忧谷很上心。”泉灵儿靠在他肩头,声音轻轻的,“以前也常去吗?”
李玉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清楚,总觉得那里像……像另一个家。”他想起阿月递给他桃花饼时的眼神,想起西厢房熟悉的陈设,想起归尘门后那片永远开不败的桃林,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温的,软软的。
泉灵儿笑着捏了捏他的手:“那以后我们常去看看谷主吧,她一个人在谷里,肯定会孤单的。”
“好。”李玉应着,心里忽然松快了许多。他好像一直都在寻找什么,此刻才明白,有些牵挂不必说破,有些归宿不必强求——阿月在谷里守着,他在外面护着,泉灵儿在身边陪着,这样的日子,就像忘忧谷的桃花酒,慢慢品,自有回甘。
几日后,女王城的珊瑚灯下,李玉将阿月给的桃花酒分给众人。小侠捧着酒盏,咂咂嘴说:“这酒里有阳光的味道!”小九举着半块桃花饼,八条腕足欢快地舞动:“比我上次偷藏的蜜饯还甜!”
泉灵儿坐在玉珊身边,说着忘忧谷的趣事,说到阿月站在桃花树下挥手的模样,声音忽然低了些:“她好像……等了很久。”
玉珊握着她的手,轻轻点头:“有些人,有些地方,就是用来等的。等我们闲下来,一起回去看看。”
李玉望着窗外的月光,手里的酒盏泛着桃花的淡粉。他想起归尘门后的那片桃林,想起阿月眼里的湿意,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会回来”。或许不用等太久,等这阵子的事忙完,他就带着泉灵儿,带着小侠和小九,再回去看看。
给阿月讲讲女王城的新变化,讲讲海底城正在重建的消息,讲讲他们又守护了多少笑脸。再喝一杯她新酿的桃花酒,听她讲那些藏在桃花里的故事——这一次,他会听得很认真。
而此刻的忘忧谷,阿月正坐在廊下,借着月光翻看药书。案上的烛火轻轻摇曳,映得她鬓边的白发泛着银光。风里传来桃花的清香,混着远处溪水的叮咚声,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那扇归尘门又会为熟悉的人敞开,那时桃花正好,酒也正醇,她会笑着递上桃花饼,说一句:“回来了。”
岁月很长,等待很甜,只要心里的光不灭,再远的路,终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