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微微哆嗦着,却仍强自镇定。
“是、是的,东家。”
“小的不敢撒谎。”
“哦?”
陈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羹汤在你手上,你又没有离开。那这碗沿的粉末,又是从何而来?”
他步步紧逼,语气陡然转厉。
“莫非,是你亲手涂抹上去的?!”
这话一出,小二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一边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哭喊。
“冤枉!小的冤枉啊!”
“小的真的没有在羹汤里下毒,更没有涂抹什么粉末啊!”
“小的说的句句属实,求东家明察!”
“求公主殿下明察啊!”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很快便红肿起来,声音凄厉,听着倒不似作伪。
小二因为恐惧和急于辩解,动作幅度极大,上身不断起伏。
他原本束在腰间的衣带有些松散,随着他的动作,腰侧的衣衫被掀起了一角。
就在此时,陈进的目光倏然一凝!
他看到,在那小二的腰带内侧,贴身挂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颜色暗沉,绣工也平常,若非衣衫被掀开,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
一个酒楼的伙计,在忙碌做事的时候,为何要在腰间贴身佩戴香囊?
而且看那位置,似乎是刻意隐藏。
陈进心中疑念陡生。
他不及细想,忽地弯腰,一把将那小二腰间的香囊就扯了下来。
“这是什么?!”
那小二见香囊被夺,脸色骤然惨白。
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竟猛地从地上蹿起,便要去抢夺陈进手中的香囊。
“还我!那是我的东西!”
他这一动,突兀而急切。
秦牧一直留意着场中动静,见状眸光一厉。
他早觉得这小二神色有异,此刻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心中更疑。
他当即跨出一步,手臂一伸,便拦在了小二身前。
“放老实点!”
小二被他这么一挡,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惶恐。
陈进并未理会那小二的叫嚷,他捏着那只暗沉的香囊,入手感觉有些粗糙。
他解开香囊的束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
一些常见的香料,如丁香、白芷、豆蔻之类,并无甚么奇特之处,气味也寻常。
那小二见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哭天抢地起来。
“东家,您看!您都看到了!就是些寻常的香料啊!”
“小的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这香囊是小的老母亲亲手缝制,给小的驱蚊避秽用的,怎会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东家您不能无凭无据就冤枉好人,还要抢小的贴身之物啊!”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额头上的红肿更显刺目,那凄惨的模样,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围的食客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
陈进眉头微蹙,将掌心的香料凑到鼻尖,又仔细嗅了嗅那香囊的布料。
突然,他鼻翼微动。
一股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混杂在那些寻常香料的浓郁气味之中,悄然钻入他的鼻腔。
这股味道极淡,极隐蔽,若非他嗅觉异于常人,且对各种药材气味都极为敏感,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他将香囊凑得更近些,深吸一口气,凝神细辨。
没错,就是这股味道!
不属于香囊中任何一种香料,带着一抹甜腻,却又让人隐隐有些不适。
仅仅是这么一闻,不过片刻,陈进便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闷,呼吸似乎也略微急促了些。
他心中骤然一沉。
这感觉,是曼陀罗花粉!
陈进立刻倒出一粒清心定志丸,迅速服下。
一股清凉之气自喉间化开,方才那股胸闷气短之感才渐渐平复。
他抬起头,目光冷冽地看向那仍在哭喊的小二,声音沉静却带着穿透力。
“这香囊之中,除了寻常香料,还掺杂了极其微量的曼陀罗花粉。”
“此物气味极淡,不易察觉,但吸入后,会刺激心神,令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症状与伯爵夫人方才心悸旧疾发作之状颇为相似,甚至更为剧烈。”
此言一出,那小二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
被、被发现了!
他竟然连这个都能闻出来!
满堂食客闻言,皆是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曼陀罗花粉?那是什么东西?”
“听着就不是好玩意儿!”
“天啊,这小二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陈进不再看那小二,转身对李明吩咐。
“李掌柜,速去取一些明矾、几个鸡蛋的蛋清,还有些许姜黄粉来。”
李明虽不知东家要做什么,但见他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去了。
不多时,所需之物便已备齐。
陈进取过一只干净的空碗,先加入少许明矾,以温水化开。
随后,他小心地将蛋清滤入明矾水中,轻轻搅动,又加入一小撮姜黄粉。
一种淡黄色的浑浊液体便调配而成。
他再次拿起那只沾染了碗沿粉末的棉签,将棉签上刮下的粉末混入那碗显形液中。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碗上。
只见原本只是略显浑浊的淡黄色液体,在混入了那碗沿的粉末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产生变化。
液体中,渐渐析出了许多细碎的、黄褐色的絮状沉淀物,使得整碗液体变得更加浑浊不堪。
陈进将碗举起,示与众人。
“诸位请看。”
“寻常香料食材,或是无害之物,遇此明矾蛋清姜黄水,当是澄清依旧,或略有浑浊,但绝不会产生此等明显的絮状凝结。”
“明矾水性微酸,蛋清富含胶质,这碗沿的粉末若含有某些特殊的毒素,尤其是生物碱类的毒物,便会与这蛋清在酸性条件下迅速结合,形成肉眼可见的沉淀。”
“而姜黄,则能让这沉淀物显现出黄褐色,更易观察。”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
“这碗沿上的粉末,含有剧毒的生物碱!”
“若我所料不差,此物,正是钩吻根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