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嵩山古道上。凌风紧了紧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被血污和冰碴糊得硬邦邦的破旧僧袍(净慈寺借的),脚下草鞋踩着半尺深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每一步都牵动着内腑隐隐作痛,九阳玄参的自愈力在归墟之眼的魔气侵蚀和连日奔波下,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身后,白若雪裹着厚厚的蜀锦小袄(唐昊寄的),小脸冻得通红,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机关蜘蛛缩在她领口当暖宝宝。夜无月裹着一件素色斗篷,脸色苍白依旧,腰间那枚融合完整的玉佩被她用布层层包裹,但偶尔泄露出的、如同心跳般明灭的暗红血线光芒,依旧让周围的风雪似乎都染上了一丝阴冷。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压制玉佩的悸动和体内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对苗疆方向的莫名牵引上,沉默得如同雪中的雕塑。
秦雨柔走在最后。她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衬得脸色愈发清冷透明,眉宇间凝结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寒霜,那是强行压制寒毒反噬的代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平稳,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和偶尔掠过一丝痛楚的冰眸,暴露了她的虚弱。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队伍最前方那个草裙摇曳的背影上,带着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担忧?抑或是…别的什么?
“嘎!冻死胖墩了!胖墩的脚丫子要变成冰雕嘎!”胖墩缩在白若雪背后的竹篓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脖子上还滑稽地套着那个酸笋味浓郁的螺蛳粉香囊,此刻正瑟瑟发抖地抱怨,“说好的火锅呢?说好的海鲜呢?这和尚庙最好有温泉!不然胖墩就…就把他们的金佛扛走换鱼吃!”
“闭嘴!再吵把你塞雪堆里!”白若雪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它一眼,自己也冻得直跺脚,“凌风!还有多远啊?秦姐姐快撑不住了!”
凌风停下脚步,抬头望去。风雪稍歇的间隙,一座古朴雄浑、在白雪覆盖下更显庄严厚重的山门出现在视野尽头。“少林寺”三个鎏金大字在雪光映衬下熠熠生辉。山门前,两排身着灰色僧衣的武僧如同雪松般矗立,纹丝不动,气息沉凝。
“到了。”凌风呼出一口白气,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
一行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山门前。肃立的武僧们目光如电,瞬间聚焦过来。当他们的视线掠过凌风身上那件破旧僧袍下…那两条在寒风中倔强摇曳、沾满泥雪却依旧金光闪闪的草裙时,空气瞬间凝固了。
噗嗤!
一个年纪最小的武僧实在没绷住,连忙低头捂嘴,肩膀剧烈耸动。
旁边几个定力稍差的,嘴角疯狂抽搐,脸憋得通红,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再看凌风下半身。
为首的中年武僧首领,眼角肌肉狠狠跳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宣了声佛号,努力维持着庄严:“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他的目光在凌风草裙、白若雪怀里探头探脑的机关蜘蛛、夜无月腰间那诡异包裹、秦雨柔周身散发的寒气以及竹篓里那颗黑白毛绒脑袋上艰难地扫过,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在下凌风,携同伴前来拜谒玄苦大师,求一清净之地疗伤休整。”凌风抱拳,语气平静,仿佛没看见对方脸上的精彩表情。草裙在寒风中又潇洒地晃了晃。
“凌…凌风?”武僧首领一愣,随即恍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更深的古怪,“原来是凌盟主驾临!失敬!只是…”他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两条草裙,艰难地补充道,“敝寺清规…这衣着…”
“嘎!衣服怎么了?多凉快!多时尚!”胖墩从竹篓里探出半个身子,小翅膀叉腰(如果企鹅有腰的话),理直气壮,“你们和尚的光头能亮,我们盟主的草裙就不能闪了?这叫…嘎!个性!”
噗!这次连那武僧首领都差点破功。
“胖墩!不得无礼!”白若雪连忙把它按回去,尴尬地朝武僧们笑了笑,“大师见谅,灵宠…顽劣。凌大哥他…嗯…这是东海最新的…战损风?对!战损风!”
凌风嘴角微抽,懒得解释。他感受到身后秦雨柔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风雪掩盖的闷哼。他回头,只见秦雨柔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眉心的冰蓝印记若隐若现,她正微微蹙眉,目光越过山门,投向后山某个云雾缭绕的方向——达摩洞。
“雨柔?”凌风低声询问。
秦雨柔收回目光,冰眸微敛,轻轻摇头:“无妨。只是…感觉那里寒气很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就在这时,山门内传来一声洪亮的佛号:“阿弥陀佛!贵客临门,老衲有失远迎!”
一位身披大红金线袈裟,面容清癯,白眉长垂的老僧在几位长老陪同下快步走出,正是少林住持玄苦大师。他目光平和深邃,先是落在凌风脸上,带着赞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目光下移…
饶是玄苦大师佛法高深,定力过人,在看到凌风那两条在少林千年古刹门前倔强摇曳的金光草裙时,白眉也忍不住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半秒。他身后几位长老更是表情管理失控,有的抬头望天(看雪),有的低头看地(数蚂蚁),有的捻着佛珠飞快默念清心咒。
“咳…凌盟主…风采…嗯…独特。”玄苦大师迅速调整好表情,宣了声佛号,语气恢复了庄严,“诸位一路风雪,多有劳顿,快请入寺歇息。”
众人随玄苦入寺。少林寺内殿宇巍峨,古木参天,积雪覆盖下更显肃穆。来往的僧人见到这一行奇装异服、气息各异的组合,尤其是凌风那两条金光闪闪的草裙,无不侧目,低声议论纷纷。小沙弥们捂着嘴偷笑,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嘎!大房子!金疙瘩!”胖墩进了大雄宝殿,看到中央那尊巨大的鎏金释迦牟尼佛像,小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口水哗啦啦流了下来,挣扎着就要从竹篓里跳出来,“胖墩的!都是胖墩的!能换一东海的海鲜火锅!”
“佛祖恕罪!佛祖恕罪!”负责殿内洒扫的老僧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合十念佛。
“胖墩!住口!”白若雪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它的短脖子,咬牙切齿,“那是佛祖!不是金疙瘩!再乱说把你毛拔了做鸡毛掸子!”
玄苦大师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白眉又抖了抖,无奈地宣了声佛号:“万物有灵…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凌风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强忍着把胖墩扔出去的冲动。他目光扫过大殿,落在玄苦身上:“大师,此番叨扰,实因我等伤势未愈,同伴情况危急,欲借宝刹清净之地疗养一段时日,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凌盟主客气了。”玄苦大师正色道,“盟主于江南力挽狂澜,破魔教阴谋,护一方安宁,老衲钦佩。少林自当尽力。水陆法会筹备在即,寺内虽忙,但为几位安排一处清净禅院还是有的。”
他顿了顿,似是无意间提起:“说来也巧,此番法会筹备颇为顺利,藏经阁新近还收得一批西域高僧不远万里送来的《贝叶禅经》,实乃佛门幸事。”
“《贝叶禅经》?”凌风心中一动。此乃记载佛门精义的圣物,极为珍贵。
就在此时!
“唔…”一直沉默压制玉佩的夜无月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她猛地捂住腰间!那被层层包裹的玉佩,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灼热的温度!暗红的血线光芒穿透布料,剧烈闪烁!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血线光芒的边缘,竟隐隐浮现出几个极其细微、扭曲跳动的暗金色梵文!这梵文一闪即逝,却散发着一股极其古老、威严、却又带着一丝诡异伪善的气息!
夜无月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摇摇欲坠。
“夜姐姐!”白若雪惊呼。
凌风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夜无月,触手处只觉她腰间玉佩滚烫,那股灼热中混杂着令人心悸的邪异。他猛地抬头看向玄苦大师:“大师!这《贝叶禅经》…可有什么异常?”
玄苦大师也被夜无月突如其来的异状和那转瞬即逝的暗金梵文惊住,白眉紧锁,眼中精光一闪:“异常?未曾听闻。只是…那批经卷入库时,负责整理的执事曾说,其中一卷似乎有些…过于沉重?”
“嘎!重?里面藏金子了?”胖墩在竹篓里小声嘀咕。
秦雨柔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后山达摩洞的方向,那里的寒气似乎隔着风雪和殿宇,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引动着她体内的寒毒。她冰眸深处掠过一丝凝重。
凌风扶着夜无月,感受着手中玉佩的灼热和夜无月身体的颤抖,又想起玄苦提及的“顺利”法会和“沉重”的贝叶经,再结合夜无月玉佩出现的诡异梵文…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心头。
这千年古刹的庄严之下,恐怕已非一片净土。血刃门,或者说幽冥殿的阴影,或许早已渗透了进来。而那批新到的《贝叶禅经》,恐怕就是揭开这场少林劫难的第一个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