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
沈雨露今天本来不用到医院来打卡的，不过听说有个孕妇的产检就安排在今天，她就想过来跟孕妇当面聊聊。
到了医院后，她连衣服都没换就直奔产科。结果产科的付医生告诉她，那个孕妇今天的检查取消了。
“取消？像她这种特殊的孕妇，每次检查都得特别重视才对呀，为啥取消啊？”
沈雨露上午的时候心情还挺好的，这会站在妇产科办公室里，一下子心烦意乱的。“付医生，能不能让我看看她的资料？”
“行。”
付医生在桌子上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她，还略带遗憾地说：“许小姐的情况比较特殊，医院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也很正常……”
沈雨露没搭理他这话，只顾认真地翻看这个孕妇的资料。
许清嘉，21岁，没有家族遗传方面的毛病，是类孟买血型，这血型，大家都管它叫恐龙血。她都怀孕二十四周了，怀的还是双绒毛膜双羊膜囊双胎……
沈雨露看到这的时候，脸色难看。“砰”的一下就把资料给合上了，气呼呼地说：“之前怎就没人告诉我她是双胞胎呢？就她现在这状况，生孩子的时候太容易难产了。要是有别的不正常的情况，那就得剖腹产。这要是生产的时候出血了，那三条命可都悬啊！”
“沈医生，你毕竟是外科的，这个许小姐其实不归你管。”付医生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情况本来就特别危险，许小姐还不愿意联系家人，医院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医院这边已经拿定主意，不打算再接收这个孕妇了。
沈雨露紧紧地捏着手里那份资料，就那么薄薄的一张纸，可她感觉就像有千斤重似的。
江宇溪之前明明答应过她的，只要她顺顺利利地参加完海城的医学研讨会，就把这个孕妇交给她来处理。她真没想到医院这么快就决定放弃了。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话也没说，扭头就朝着江宇溪的办公室冲过去了。
一路上好多人瞧见沈雨露，都想跟她打个招呼来着。可一看她那气呼呼的样子，就都只能灰溜溜地把手缩回去了。
沈雨露就这么顺顺当当的，一路到了江宇溪办公室门口。她连门都没敲，“哗”的一下就冲进去了，大喊道：“江宇溪，你咋回事啊？你骗我呢！”
跟她这激动的样子比起来，江宇溪可就淡定多了。
她冲进去的时候，江宇溪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那背影又高又瘦的，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只手还很随性地插在西裤口袋里。
听到开门声，他就只是转过身来，淡淡地瞅了一眼。
看到沈雨露脸上那明显的怒气，眼睛闪了一下，然后跟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就直接把电话挂了，转身往屋里走。
“火气这么大呢？我骗你啥了？”
他不慌不忙地给沈雨露倒了杯水，放在办公桌上，还朝着对面的椅子指了指，说：“有事儿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呀？”
沈雨露使劲吸了一口气，走到他办公桌对面。
她没坐下，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江宇溪，把手里的资料直接朝江宇溪脸上扔过去，说：“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事？你做决定的时候都不用跟我商量一下？你就这么决定放弃三条人命了？不用我跟你说恐龙血的人生产时大出血的后果吧？”
她这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虽然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发颤。
江宇溪知道她的脾气，被甩了一脸资料，也没生气。还把那乱飞的几页纸拾掇好，翻了翻许清嘉的个人信息，对露露说：“她不愿意联系家里人。要是手术的时候突然出状况，没人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那就没人能担这个手术风险，医院也不能。”
露露就急了：“那就去联系她家人啊！咋能说放弃就放弃呢？你也知道她情况多危险啊！”
江宇溪却不这么想，他说：“咱们医院就是治病救人的，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可管不着。她自己都不愿意，咱们何必费那个劲儿去修复她和家里人的关系？”
江宇溪眼睛乌黑乌黑的，看着露露，慢慢摇了摇头，接着说：“露露，我懂你的心思。可你是个医生，。要是没经过家人同意就在她双胞胎的肚子上开刀，万一哪天她家人来医院闹事，你想过后果没？想过医院的名声没？”
沈雨露这时候已经冷静多了，深吸一口气，对江宇溪说：“我就知道有困难就得去解决。现在三条命在眼前，我可以当没看见，也可以努力去救。既然我能选，我肯定不会干看着不管。”
江宇溪好长时间都没说话，他有点累了，伸手揉了揉眉心，过了会儿才说道：“露露，别的条件我都能应下你，就这事儿不行，你还是回去吧。”
沈雨露哪能就这么甘心，就试着劝江宇溪：“要是我能联系上许小姐的家人，还能让他们担着手术风险呢？”
江宇溪一听这话就抬起头瞅着她，那眼神就好像要透过她的眼睛，直接看到她心底去。
沈雨露，还跟在大学那时候一样。她五官长得挺清秀的，看着有点淡淡的感觉。不化妆的时候，就是皮肤好，越看越好看；化了妆，光彩照人，能把所有人都给惊艳到。
不过她在医院的时候，大多都是素颜，鼻梁上戴着个简单的黑框眼镜。她秀气的脸已经没了以前的青涩，可眼睛里还透着当年那种坚定的光。
江宇溪就纳闷，她眼睛里咋老是像有团火在烧呢？
江宇溪心里明白，想让沈雨露就这么放弃，那是不可能的。她这人倔，想干的事就非得干成不可。
再说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当医生的，那信念感一直都强得很。
「甭说北城和海城了，就算在全国，血站的地方都找不着类孟买血型的储备。之前许小姐不是说找到捐赠者了，结果又出岔子了，连稳定的血源都保证不了。你知道她要是在咱们医院生孩子，那得多危险？」
「可医院不就是用来降低这种风险的地吗？」
沈雨露有点失落地瞅着眼前的男人，「对你来说，咱们奋斗的地方，就只是你用来经营的商场？」
「我不是这意思……」
「要是我能说服她家人，医院能收许小姐吗？」沈雨露把他的话给截断了。
她眼里的哀伤就闪现了那么一秒，下一秒就把情绪给收拾好了，用她平常那种平静的眼神看着江宇溪。
江宇溪见过她给病人看病的样子，也是用这种很专业又理智的眼神，不带一点私人感情。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她的一个病人，可又说不出自己有啥毛病。
她其实说得对，中心医院对他来说已经不完全是个治病救人的地儿了，而是他的商场据点。
有医院当后盾，他才能有资本跟邵华强那些人谈判，才能在北城的上流社会混得顺风顺水。
他早就不是当年学校里那个高冷又傲气的少年，现在也学会了见啥人说啥话，在酒桌上就只谈利益。
可他面对沈雨露的眼神时，还是有点犯难。
江宇溪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还是把手里的笔放下了，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要是你能劝她和她家人签个免责协议，医院就能考虑让你接着。你还得负责去说服付医生。要是许清嘉在手术台上出了事儿，露露，这可就都得你担着了。”
“我可从没说过不担着。”沈雨露的眼神坚定得很，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江宇溪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这事可没那么简单。”
“我也没说过这事儿简单。”
江宇溪的眸子微微抖了一下，最后啥也没说，挥了挥手说：“行吧，知道了，你出去吧。”
沈雨露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走得干脆，一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
一直看到她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了，江宇溪才慢慢把视线收回来，有点头疼地用手撑着额头。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好半天才接起来，他也不啰嗦，直接就说：“许小姐那边你们得多上点心，医院这边不能主动放弃病人。”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啥，江宇溪皱起了眉头，说：“我知道，她这么做也就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下，紧接着就冒出一句话来。
江宇溪听完，“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带着点小恼怒对着电话那头讲：“咱们之前可都说好了的，别把她给扯进来。只要你能把许小姐那边的人看管好，她就没法继续收留她了，也不会打乱你们的计划！”
他咬着牙，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胳膊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两条青筋鼓起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们能耐大，可千万别去动沈雨露。”
挂了电话之后，江宇溪就像浑身没劲儿了，“扑通”一下瘫坐在椅子上，眼睛空空地盯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不耐烦地把衬衫扣子解开了几个，看着又随性又有点消沉。
他早就把所有事情都计划得妥妥当当的了，可老是为了沈雨露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原则。
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才是最爱沈雨露的，他在背后为她做的那些事，裴寒年可差得远了。
也许现在沈雨露不明白他，不过说不定哪天她就会知道，他也是没办法。
他要是不使点手段往上爬，别人就会把他踩得死死的，那他拿什么去保护她？
哪怕以前被利益迷了心窍，有过想放弃沈雨露的想法，可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去伤害她，真的从来都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