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老板和老姚对视一眼,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为首的捕头昂首阔步,嘴里不住地说着“可疑啊,可疑啊!”
贪婪的眼珠子简直要粘到江心白身上去。
江心白这时候全然没了生意人的变通,只是如实说了方才的经过,也不知道给捕头递些银钱。
眼看捕头的脸色越来越差,阴沉得马上就要滴出水。
一个身穿铠甲的小兵跑了过来,“我们将军听说城里有命案发生,差我前来给张捕头,提醒一句,张捕头,千万记得,秉公办理。”
这些差役却出人意料地很客气,“郗老板,方才已有多人作证,是这白老板的手下误杀了他,与您无干。”
“哦,这么快就查清了?”
郗老板挑眉。
寻常的差役不趁机多抓几个人到大牢里都是罕见,这个差役与他素不相识,竟然不敢抓他。
有趣。
那差役陪着笑脸,“郗老板您毕竟和人斗殴在先,虽然有将军府的关系,好歹也交上五十两罚金,这不是……弟兄们辛苦这一趟也不容易。”
“自然,好说,好说。”
郗老板没有多收什么,让老姚交钱,送走差役。
再看向酒楼内仅剩的“硕果”,也就是除了他和老姚之外唯一的活人,郗老板还没有说什么,店家本就耷拉的脸更苦了。
“公子,方才小人多有得罪,万望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那船还停在小店门口,还请您收回吧。”
郗老板安抚地笑了笑,“店家,我们不是来要回船的。”
郗老板非但不走,还要住下来!
交钱的那种。
店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摆手拒绝,“这,小店已经客满,已经满了!”
“我看不是住满了,是你不敢让我们住吧!”
老姚粗声粗气的话一出,店家吓得更厉害了。
郗老板止住老姚,“无需如此,这也是人之常情,店家,我听闻你们河蛮许多人就住在船上,我也想体验体验,不知您可有推荐的?”
店家挤出一个比哭还要苦的笑,指了指门口。
一位徐娘半老的“妈妈”,身段婀娜地一路荡过来,手上慢悠悠地扇着扇子,手上的戒指又粗又大,还很不规矩地想往郗老板身上放。
她的胆子倒是很大,不光想租画舫,还想着把自己手底下的姑娘推销出去。
郗老板敬谢不敏,带着姚乾书赶紧往画舫走去。
夜已深了,河湾停泊着三两艘画舫,在漆黑的夜里倒映着沉默的身影。
老姚环顾四周,不住地摇头,“大人,您要是想找一个住的地方,城里一定还有许多客栈,何必要住这个又湿又潮的破船上呢?这可怎么住人?”
郗老板甩给他一个看榆木疙瘩的眼神,“我们不是在京城,也不是在城外严密布置的据点,这里人多眼杂,不找这样一个与旁人隔绝的地方,我们怎么放心说话?”
他拿出一个小盒子,“还有这个,那白老三口中的顶级 ‘醉生梦死茶’,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住,我怎么放心?”
老姚看到这个东西,眼睛里简直要放出光来。
“有了这盒子,我们算不算找到证据了?”
郗老板抬眼,看向有些高兴地老姚,虽然不忍心,但还是把冷水一样的话泼了出去,“算,也不算。”
姚乾书,“……不懂。”
“这个东西,除了证明河蛮出现了癸草,什么也说明不了。南霁风么,顶多算一个监察不力,圣上最多训斥两句,或是将他调往别处,旁的,什么也没有。”
郗老板说着,又低头沉思起来。
今晚过后,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
白老三背后之人,必定不肯善罢甘休。
那白老三分明准备收下那些金子,为何突然变脸,背后偷袭?难不成当时他的主子就在现场?就躲在背后偷窥?
若是如此,他又是如何传达命令给白老三的?
还有那位江湖游医,她似乎也是要故意去将军府。
“出了这样大的人命官司,县令畏惧南霁风的权势,不敢抗衡,这也算常见。那南霁风和他的将军府实在是古怪。”
“对呀,”姚乾书就更不明白了,“而且好好的,我们哪里露馅了?白老三和麻九怎么就暴起杀人?没道理啊。”
郗老板沉吟片刻,“将军府那边怎么样?”
“一切正常。”
“不,”郗老板看向外面,那是将军府的方向,正被浓重的夜色包围着。
“我是说那个颜南星她们。”
“她们?也没什么动静——这两天根本就没有出来,听将军府一个杂役说,她似乎就是单纯想为将军夫人治病来着。”
“治病?”郗老板沉吟片刻,果断道,“不对,这个颜南星,绝对不简单。”
耐心等到月黑风高之时,江心白和姚乾书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夜行衣,行动!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河蛮城中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
江心白和姚乾书越过三道守卫,悄无声息地跃上墙头。
“想不到,这将军府的守卫也忒严实了些!”老姚贴着墙头,生怕巡逻的卫兵抬头看到他。
江心白也觉得这将军府非比寻常,虽说是将军府,然而这南境已有十几年不曾动过刀兵,正是安享太平的时候,就算南霁风是从战乱频发的西北调过来的,也早过了三年之久。竟然还保持着这样警惕森严的守卫。
“他究竟是在防着谁呢?”
正思索着,江心白突然耳朵一动,“有哨声。”
老姚却什么也没听到。
江心白很肯定,“这是传递信号的暗哨,一般人是听不到的。”
“哦。”姚乾书知道他家大人说有,那便是有,“那他们在说什么?”
都说了是暗哨,怎么还问呢?
江心白继续解释,“每个人约定的信号都是不一样的。”
“嗯……所以呢?”姚乾书呆呆地问道,没听懂。
惹得江心白一阵无语,只好直截了当扔下三个字。
“听不懂。”
别问了,我只是听到有哨声,哪里就那么神通广大,知道他们约定的信号是什么?
可能是集合,也可以是撤退,除了他们本人,外人谁也不知道这些声音代表了什么意思。
不过,江心白由此断定,这两人是惯犯了,可见,这将军府果然不简单!
很快,叫喊声便从远方逐渐逼近。
江心白二人在墙头乖乖趴着,没一会儿便见有两队官兵,分别向着两个方向追逐而去。
“是前几日在城门附近表演唱戏的游医母女?我只看清左边那个是娘,右边的却看不清楚,不确定是不是女儿。”
“原来是他们,我就说这个颜南星并不简单。”
其后,他便设法跟着鬼医娘,因为连忙,放走了颜南星,实在等不到她,便装作不慎被鬼医娘打晕,偷偷跟到了这里。
江心白不知道颜南星变身的秘密,还在想着怎么让颜南星说出她进将军府的目的。
就看将军府对她广发通缉令的架势,江心白便觉得自己和她也许有合作的可能。
只是,这个姑娘究竟想进将军府做什么,他还想不明白。
一时之间,两人站在船头,互相看着,都不说话了。
突然,几枚弓箭射了过来。
江心白拔出腰间的黎箫,站在颜南星身前,挡住射来的箭雨。
透过密集的弓箭,他看见有十几个人穿着当地山民特有的服饰,在高处站成两排,或蹲或站,姿势标准,一看就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不可硬抗。
况且,还有一个小姑娘,需要保护。
江心白挡住第一波箭雨,趁着袭击的队伍换箭矢的空隙,一把抱起颜南星,跳到船后。
只是,这箭来得又密又急,这乌篷船抵挡不了多久。
强行往前冲是不行的,倒是水下,或许是条生路。
“你会游泳吗?”
他转头看向颜南星。
“会啊!”
颜南星下意识地回答。
话音未落,便被江心白拽下了船,往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