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晨光带着初夏的微燥,透过养心殿敞开的雕花长窗,在光洁的青砖地上投下斜长的光影;百里兴安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的龙袍衬得他眉宇间的忧色愈发深重,他手中紧握着一份边关急报,薄薄的纸张边缘此刻已被攥的褶皱不堪。
“陛下?”提着食盒缓缓走过来的杨婉兮,如今已是中宫皇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将食盒轻轻的放在一旁,又倒了一盏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放在御案一角,“全喜儿说你今日早膳都未用,下了朝就急匆匆的到养心殿,可是边关……”
百里兴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几行力透纸背的字迹上,过了一会儿百里兴安叹了口气,开口道:“乌斯藏驻军首领李衔舟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亲笔急报。”说罢递给了杨婉兮。
杨婉兮接过急报,低头一看: 突厥残部与乌斯藏叛首吐蕃可汗勾结,里应外合,已于四月底攻破西岭关隘!叛军兵分两路,一路直扑巴蜀门户锦城;另一路南下则欲图南诏重镇大理!臣率将士死守,然兵力捉襟见肘,至多能固守一方!情势危殆,巴蜀、南诏皆乃我朝西南屏障,不容有失!臣李衔舟泣血叩首,八百里加急,恳请陛下即刻派将领兵驰援!
养心殿内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杨婉兮放下急报:“这吐蕃可汗怎么会反?当年三年前陛下就同执疏部署,这吐蕃可汗……”
“换人了,吐蕃内乱,上一任吐蕃可汗死了,他的大儿子继位,这位新的吐蕃可汗平日里装作唯唯诺诺,实则早就与突厥勾结,我和执疏还是大意了,少算了一步。”百里兴安闭上眼睛疲倦的说道。
“可这要派谁去?李衔舟调任去了五六年,如今才摸清了乌斯藏的地形地势这些,本就与京城这边不同,将士们去了适应不了该如何是好?再者,朝中能打的将军是大有人在,可没几位驻守过西南一带啊?冯老将军这么大年岁了……还有就是……兴安,不行的,不能让……”
百里兴安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杨婉兮的心上,他抬眼望向杨婉兮,抿了抿唇又垂眸:“我也不愿。”
“陛下,娘娘,季阁老,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中郎将,镇国大将军,云麾将军等几位大臣在殿外等候了。”全喜儿弯着腰进来。
“让他们都进来吧,对了,你今日没带着全贵儿去看你们干爹吗?全福儿这段时间还好吗?”
“劳陛下惦念,干爹一切都好,昨日还说明日让我带全贵儿去他府上一趟呢。”
“行,明日正好不用上朝,你跟全贵儿去一趟吧,代朕问声好。”
“是,奴婢遵旨。”说完便退了下去,传殿外候着的大臣进来。
重华宫
“昭昭!昭昭!不好了!”徐宜薇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停下来的时候,俯身喘息,说不出话,但又十分着急。
“宜薇,你慢些说,别急。”陈子乐连忙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齐枕书和江行依赶紧去给她倒茶。
“什么不好了?出什么事了?”萧华昭一脸懵的看着徐宜薇,重华宫能出什么事啊?百里执疏自十五岁之后就没再重华宫读书,正巧梁煦安等人也于那年转去国子监读书,同年梁煦安等三人高中举人,其余皆中秀才;明年又该举行科举考试,金榜题名之时,与往年不同,明年是永仁帝即位后的第一届科举考试,所有人都等着大展拳脚,激烈极了。
徐宜薇接过齐枕书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缓了缓说道:“行明哥哥说,乌斯藏乱了!李将军八百里加急送来战报,情况不容乐观,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今召集了各部尚书,镇国大将军等重臣在养心殿商议,他说,他说宸王殿下有意请旨出征!”
“什么!?”江行依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向站起来的萧华昭,此时小姑娘已经愣住了,手里拿着的书掉落在案子上,“昭昭……”
萧华昭回过神,上前抓着徐宜薇的胳膊:“江公子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梁世子和他都会一同随大军出征,行明哥哥说他不是读书的料,江家有江行辉一个文官就够了,行知哥哥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得在皇城,行辉哥哥身体不好,肯定适应不了乌斯藏,所以为了江家,只能他去。”
“梁世子也去……那就是说他一定要去的了,他就是又在哄我!昨日还说要带我去庄子上玩,军务上的急报,都是他先接到才会递到皇兄的案上,他定是昨日就知道了,所以才哄我,就是为了让我不起疑。”萧华昭喃喃自语,徐宜薇在一旁也急了起来,她不想让江行明去打仗,一点也想;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萧华昭就收拾东西往外面跑。
“诶!昭昭,要上课了!你去哪啊!”
“我今日不上课了,你帮我跟陆祭酒请个假,就说,就说殿下有急事找我,我今日不能上课了。”说着就往重华宫外跑,青米在外面看着她家郡主匆匆忙忙的往宫外跑,吓坏了,也跟着跑了出去。
“郡主,你这是去哪?”
“去养心殿!”
“啊?您去养心殿做什么?”青米刚问完,萧华昭就停下,喘着气说,“你先回重华宫帮我再收拾一下东西,就回昭月殿,不用管我,我今日不上课了。”
“啊,啊?好,奴婢这就去。”
养心殿
百里兴安抬眸看着站着的这些大臣,缓缓地开口:“怎么不吭声了?李衔舟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都说说吧,朕该派谁去?派谁去合适?”
镇国大将军叶悬璜垂眸沉思片刻:“按道理,臣该带兵支援李将军,但臣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北疆,柔然甚至辽州,臣都可以,但这乌斯藏,臣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没办法啊,这还没到境内,估计老臣就得荣归故里了啊!”
“唉!说来也是,陛下,不是臣等推脱,这着实是臣等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没办法啊!”兵部尚书蒋存简开口,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早知道就不该听他婆娘的,就该让儿子继续从军,不然如今也不至于他蒋家无人可为国尽忠。
季云彦皱着眉头,他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陛下未必愿意,这平南王还在京城,若是……但平南王因着先皇病逝一事,大病一场,如今再去战场,若是因此出了意外,这陛下又要愧疚了,先皇当初也是交代好了的,就这么一位亲弟弟,自然不能再让其涉险。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臣弟请命。” 百里执疏推开养心殿的大门,步伐沉稳走了进来,他今日未着戎装,一身玄色亲王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如松,面容沉静;他行至御案正前方,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