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武阳县城。
友谊宾馆，大堂内。
“诶诶诶！别在这里睡！”
正在拖地的服务员，把躺在长凳上睡觉的农民叫醒。
这个农民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上身穿一件印有“牛角山大队生产先进个人”字样的白色背心，下身套着一条打着几个大补丁的浅灰色长裤。
“赶紧起来！哪有在宾馆大堂睡觉的？要睡觉就去登记，现在有房间！”
“我……我有房间，我老婆孩子就住你们这……住在……”
农民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指了指楼梯的二楼，一时间说不清楚房间号。
服务员怀疑农民来路不明，一脸警惕地盯着对方，尖着嗓子大声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来干什么的？”
“我……”
农民见对方语气咄咄，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我叫张建国，家住牛角村，昨天带着老婆孩子……哦，还有弟媳侄女，在你们这儿写了个房间。”
“户口本呢？”
服务员像个雄赳赳的老母鸡一样昂起脖子，伸手让张建国交出户口本。
张建国第一次在县城宾馆开房，以为自己坏了什么规矩，不敢怠慢，赶紧摸了摸屁股兜，把户口本掏出来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户口本翻了翻，又走到前台翻开登记簿查证了一番，见宾馆昨晚确实开出个房间，登记的也正是张建国的名字。
找不到问题，服务员心不甘情不愿把户口本还给张建国，又问道：“介绍信呢？”
“什么介绍信？”
张建国愣住了。
“哼！”
服务员冷笑道：“你没介绍信，凭什么能来我们这开房间？”
“可是……”
张建国哑然了一下，昨晚他带着老婆陈淑芬，还有弟媳岳如冰，走了十多里路，好不容易来到武阳县，按照张侗的吩咐去找旅馆。
结果好几家旅馆，都要张建国出示介绍信。
张建国一个常年待在牛角村的本分农民，哪有什么介绍信？
一连被几家旅馆拒收后，幸亏有一家旅馆的值班人员心善，见两个女人带着半大的孩子不容易，愿意给张建国开房间。
但张建国听说一间房住一晚，要交5毛钱，他自然不能跟老婆孩子还有岳如冰母子挤一间房，得开两间房。
两间房就是一块钱。
张建国心疼钱，于是在大堂的长凳上对付了一晚。
结果那个服务员称拿不住介绍信，就要把张建国揪到派出所去。
张建国是个本分人，是绝不敢跟派出所沾边的。
“这位同志，我、我不是坏人……”
“谁是你同志，你拿什么证明你不是坏人？”
庆幸这时。
昨晚值班的工作人员被大堂的动静吵醒，推开登记台旁边的房门，探出了脑袋，问清楚了情况。
“小李，别难为农民兄弟，是我给他开的房。”
“可是他没有介绍信……”
“哎呀，人家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哪有什么介绍信，赶紧忙你的去吧。”
那个服务员闻言，这才放过了张建国，转身继续拖地去了。
张建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杵在原地，谢谢那个替他解围的工作人员。
“行啦，以后多开一间房，花不了多少钱的。”
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将脑袋缩回门内。
张建国自然不会再开一间房。
他今天就要回到村里，按照老四张侗的吩咐，去陪着受伤的老三，防备狼王下山伤害到老三。
“咚咚咚！”
二楼的一间房门，被张建国敲响。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人被从里面打开。
陈淑芬已经起床收拾好了，见到丈夫站在门外哈欠连天的，便问道：“昨晚在外面没睡好吧，要不要进来补个觉？”
“那怎么行，如冰还在屋里呢！”
张建国连连摆手。
“没事的，大哥，进来睡会儿吧，我和大嫂等下要去打一壶开水。”
岳如冰抱着妞妞笑吟吟走过来。
躺在硬硬的长凳上睡一晚，如何能睡好？
尽管张建国现在困顿不堪，但却没心思补觉。
他对老婆和岳如冰说道：“我现在就得回去，一来要照顾老三，二来打听一下老四的情况……老四今天多半在山上打狼呢。”
听张建国提到张侗，岳如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儿，俏脸闪过一丝担忧。
陈淑芬也是女人，见状连忙安慰道：“如冰，放心吧，你家男人打猎那么厉害，对付山上的狼指定是轻轻松松的。”
“对，老四厉害着呢！”
张建国赶紧附和一句，然后转头对陈淑芳道：“媳妇，你们按老四说的，就先继续在县城里住几天，我现在得回去了。”
“行吧，那你路上小心点儿。”
刘淑芳知道劝不动丈夫，于是点了点头。
张建国又交代了几句，便转身出了宾馆，在路边买了两个粗面馒头，踏上了回牛角村的路。
他一路疾走，只想赶快回到村里，两个弟弟中，他尤其是担心今天上山对付狼王的张侗。
但十多个里的路，张建国纵然一刻不停，也直到快中午，才回到了牛角村。
而奇怪的是。
张建国刚走到村口，就听到村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吆喝声。
像是一群人在庆祝什么，其中还夹杂着女人和小孩的欢声笑语。
与之相对的。
是村子中心的赵国柱家中，哀乐一片。
与村民们的欢呼声格格不入。
张建国不明所以，怀着惊异的心情，一路听着人群的声音，往牛角村中央的坝子走去。
牛角村的中央区域，有个土坝子，也就是一块空地，离村长赵国柱家不远。
平时赵国柱要宣传什么政策，或者分配大队的任务，便会把村民们召集在坝子上开会。
张建国一路走来，发现不少村民朝着坝子跑去。
等他来到时，发现坝子早被一大群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
外围的村民们还在往里面张望，里面的村民们，已经爆发出阵阵叫好声，似乎在欢庆什么。
张建国好奇走了过去。
刚来到人群边缘，他就听到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大家快为张侗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