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涂死寂。风卷起灰白的尘埃,如同送葬的纸钱,在凝固的血腥与焦糊味中盘旋。林小满的遗体静静躺在泥水里,苍白的面容凝固着燃烧殆尽的平静,胸前净火徽章只余焦黑的空洞。几步外,周绾绾蜷缩如焦炭,身体遍布碳化裂痕与灰白蚀斑,眉心那片血肉模糊的焦黑区域深处,一点银白微光艰难地搏动着,每一次闪烁都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星火,却又带着一种被烈火淬炼后的奇异纯净。
玛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那片焦黑,锁定那点搏动的银白。墨绿制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腰侧蝎扣冰冷的青铜蝎身上摩挲。那点银光……不再是之前粘稠贪婪的灰白,而是……一种被净火焚烧后残留的、剔除了所有杂质的……本源?钥匙的……核心?
“核心……稳定下来了?”石星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死死盯着那点银光,眼中翻腾的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他向前踏出一步,昂贵的皮鞋踩在泥泞中,发出轻微的噗嗤声。“玛丹议员,看来‘净火’的牺牲并非徒劳。这枚‘银核’,或许才是真正开启‘门’后宝藏的钥匙。”他刻意强调了“钥匙”二字,目光扫过玛丹,又瞥向不远处抱着苏明镜、失魂落魄的顾清歌。
顾清歌瘫坐在泥水里,烟灰色风衣污秽不堪,破碎的镜片后,那只完好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林小满平静的遗容,又茫然地转向蜷缩的周绾绾。姐姐苏明镜在她怀中气息微弱,眼睫偶尔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顾清歌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泥地,指甲缝里嵌满了黑色的污泥。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爆发与牺牲,似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和算计,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茫然。那根滑落泥水的“记忆剥离器”静静躺在不远处,如同被遗忘的凶器。
玛丹没有回答石星野。她的视线越过周绾绾,投向那扇沉寂的青铜巨门。门板上被主炮撕裂的缺口边缘,翻腾的灰暗物质如同被泼了强酸,萎缩、凝固,形成一片丑陋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暗色结痂区域。门缝中涌出的灰白雾气变得稀薄、粘滞,带着一种重伤后的虚弱感。但那股源自门后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死寂意志,并未消散,反而在短暂的沉寂后,变得更加内敛、更加……危险。仿佛一头受伤的洪荒巨兽,正蛰伏在黑暗深处,舔舐伤口,积蓄着下一次更狂暴的扑击。
“钥匙稳定了,门却未必想开。”玛丹的声音冰冷,带着洞悉的锐利,“林小满的净火烧掉了锈蚀的锁链,也烧痛了门后的东西。它现在……很‘饿’。”她腰间的蝎扣幽针尖端,一丝微不可察的冰蓝寒芒悄然凝聚,如同毒蝎蓄势待发的尾针。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
嗡……嗡……嗡……
青铜巨门那暗色结痂的伤口深处,极其微弱地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颤!每一次震颤,都让门板表面凝固的灰暗物质泛起细微的涟漪,如同沉睡巨兽的脉搏。门缝中稀薄的灰白雾气随之轻轻波动,逸散出的死寂气息如同冰冷的触手,无声地拂过滩涂,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石星野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低沉的嗡鸣如同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带来本能的警兆。
就在这时!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呻吟,从蜷缩的周绾绾口中溢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周绾绾焦黑碳化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覆盖体表的灰白蚀斑如同干涸的泥壳,簌簌剥落了几片,露出底下更加狰狞的焦黑裂痕。但眉心那片焦黑区域深处,那点搏动的银白光芒,却随着这声呻吟,猛地亮了一瞬!光芒纯净而稳定,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点亮的一盏孤灯!
紧接着,更令人惊异的变化发生了!
她那双被灰白物质彻底填满、空洞死寂的眼瞳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意识的……银白色光点,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晨曦,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顽强地……亮了起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被净火焚烧后重生的、纯粹的意志!
“意识……回归?”玛丹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腰间的蝎扣幽针冰蓝光芒瞬间凝实!周绾绾的意识竟然在核心被净化后开始复苏?!这意味着什么?是钥匙的彻底激活?还是……更大的变数?
“好机会!”石星野眼中凶光爆闪!他不再犹豫!身体如同扑向猎物的恶狼,猛地前冲!目标直指周绾绾眉心那点搏动的银核!他右手五指成爪,指尖不知何时弹出闪烁着幽蓝电弧的合金爪刃!左手则扣着那枚“记忆锚钉”,幽光再次亮起!他要趁周绾绾意识刚刚复苏、最为脆弱的瞬间,强行夺取银核,打下自己的烙印!
“拦住他!”玛丹厉喝!蝎扣幽针蓝芒暴涨!一道凝练的冰蓝射线瞬间射出,并非攻击石星野,而是精准地射向他脚下前方的泥地!
轰!
冰蓝射线炸开!泥浆混合着冰晶四溅!一道半米高的冰墙瞬间拔地而起,挡在石星野冲锋的路径上!
石星野冲锋之势被阻,眼中戾气更盛!他低吼一声,合金爪刃狠狠劈向冰墙!
咔嚓!
冰屑纷飞!冰墙被劈开一道裂口!但玛丹的阻拦为他争取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姐……坚持住……”顾清歌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突兀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站起,半抱着依旧昏迷的苏明镜,踉跄着、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周绾绾的方向冲去!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周绾绾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
她的动作看似慌乱,冲向周绾绾的角度却极其刁钻!恰好挡在了石星野劈开冰墙后、扑向周绾绾的必经之路上!也挡住了玛丹可能射向石星野的后续攻击线路!
“滚开!”石星野暴怒!合金爪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留情地扫向挡路的顾清歌!他要清除这个碍事的绊脚石!
顾清歌似乎被吓傻了,抱着苏明镜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看就要被爪刃撕裂!
然而!
就在爪刃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
顾清歌眼中那抹绝望的慌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如同精密机械般的计算光芒!她抱着苏明镜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爪刃!同时,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如同毒蛇吐信般闪电般探出!
目标并非石星野!而是地上蜷缩的周绾绾!
她的指尖,捏着一枚仅有米粒大小、通体透明、内部流淌着七彩数据流光的——水晶棱柱!
“记忆……收容!”顾清歌的声音冰冷清晰,再无半分哭腔!
嗤!
水晶棱柱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无声无息地刺入了周绾绾眉心那片焦黑区域的正中心!不偏不倚,正刺在那点搏动的银白光芒之上!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剧烈的精神震荡波以水晶棱柱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呃啊——!”周绾绾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眉心那点银白光芒瞬间被水晶棱柱刺入、包裹!光芒疯狂闪烁、扭曲!一股混合着纯净银光与混乱精神力的能量流顺着水晶棱柱疯狂涌入!
“顾清歌!你!”玛丹的怒喝声被震荡波淹没!她腰间的蝎扣幽针蓝芒剧烈闪烁,试图锁定顾清歌,却被狂暴的精神乱流干扰!
石星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风暴冲击得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顾清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绝对的专注与掌控!她左手死死按住刺入周绾绾眉心的水晶棱柱,承受着狂暴的能量冲击,身体微微颤抖,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成功了!这枚特制的“记忆棱晶”是她最后的底牌,能强行收容并稳定精神核心!周绾绾的银核……是她的了!
然而!
就在水晶棱柱即将彻底包裹、收容那点银白光芒的瞬间!
异变陡生!
周绾绾眉心那点被刺入的银白光芒,仿佛被彻底激怒!猛地向内一缩!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到刺目的银白光辉!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精纯、带着绝对“净化”与“排斥”意志的银白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以水晶棱柱为通道,反向轰然灌入顾清歌的左手!
“啊——!”顾清歌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她感觉自己握住棱柱的左手仿佛瞬间被投入了熔炉!那股纯净的银白能量带着焚毁一切污秽的意志,顺着她的手臂经脉疯狂涌入!她试图切断连接,但那枚水晶棱柱仿佛焊死在了周绾绾眉心,纹丝不动!
更可怕的是,她感觉自己意识深处,那些被精心掩藏、冰封的阴暗记忆——金融陷阱的冰冷算计、对姐姐苏明镜的复杂利用、甚至是对石宇峰那扭曲的恨意——在这股纯净银光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带来灵魂被灼烧般的剧痛!
“不……放开……!”顾清歌脸上第一次露出无法控制的恐惧!她拼命挣扎,想要甩脱那枚如同附骨之疽的水晶棱柱!
但为时已晚!
嗡——!!!
周绾绾眉心银光大盛!那点银白核心仿佛被顾清歌的“收容”行为彻底激活了最后的防御机制!一股无形的排斥力场猛地爆发!
砰!
顾清歌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连带着怀中的苏明镜,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摔在数米外的泥水里!她左手掌心与水晶棱柱接触的部位,一片焦黑,皮肉翻卷,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那枚水晶棱柱依旧死死钉在周绾绾眉心,但内部流淌的七彩数据流已被银白光芒彻底覆盖、同化,失去了所有活性!
“噗!”顾清歌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左手剧痛钻心,意识深处被银光灼烧的痛楚让她蜷缩在地,剧烈颤抖。
而周绾绾,在爆发出那最后的银白光辉后,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泥水中,眉心那点银光迅速黯淡下去,只余极其微弱的搏动,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那枚水晶棱柱依旧嵌在她焦黑的眉心,如同一个诡异的装饰。
滩涂再次陷入死寂。
石星野看着顾清歌的惨状和周绾绾眉心的水晶棱柱,脸上肌肉抽搐,惊疑不定。
玛丹眼神凝重地看着周绾绾眉心那枚失去活性的棱柱,又看看远处挣扎的顾清歌,最后目光落回那点微弱的银光上。水晶棱柱的嵌入,似乎并未摧毁银核,反而……像是一层隔绝的“外壳”?
就在这时!
轰隆隆——!!!
青铜巨门猛地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与狂怒的咆哮!门板上那道暗色结痂的伤口剧烈震颤!覆盖伤口的凝固物质如同干涸的河床般寸寸龟裂!无数道细微的、闪烁着纯净银光的裂痕,如同蛛网般从伤口深处蔓延开来!迅速爬满整个结痂区域!
仿佛周绾绾银核爆发的纯净力量,透过某种神秘的联系,重创了门后的存在!
紧接着!
嗤——!!!
一道粘稠如墨、散发着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死寂气息的灰黑色雾气,如同溃堤的污水,猛地从巨门龟裂的伤口深处汹涌喷出!雾气所过之处,连之前稀薄的灰白雾气都被瞬间吞噬、同化!滩涂上残余的灰白尘埃如同被磁石吸引,疯狂涌向那灰黑雾气!
更令人心悸的是,灰黑雾气翻涌的核心,一点极其微小、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寒意的——深黑光点,如同恶魔之眼,缓缓亮起!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绝望的吸力,以那深黑光点为中心,轰然爆发!目标不再是周绾绾,而是……弥漫在滩涂上、属于林小满净火焚烧后残留的、以及周绾绾银核爆发逸散的……所有纯净的银白能量粒子!
“它在……回收‘燃料’!”玛丹脸色剧变!她终于明白了门后存在的意图!林小满的净火和周绾绾的银核爆发,虽然重创了它,但也留下了最纯净的“光”!而这“光”,正是它修复自身、甚至……进化的关键养料!
“阻止它!”石星野也反应过来,对着通讯器嘶吼!他麾下残余的士兵抬起武器,能量光束射向翻涌的灰黑雾气,却如同泥牛入海!
玛丹腰间的蝎扣幽针蓝芒再次亮起,冰封射线射向雾气核心的深黑光点!
然而!
那深黑光点只是微微一闪!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静止”意志的力场瞬间扩散!所有射向它的能量攻击在触及力场的瞬间,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彻底凝固、黯淡、最终化为虚无!
灰黑雾气如同贪婪的巨蟒,疯狂吞噬着空气中游离的银白粒子!雾气核心的深黑光点,随着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膨胀!
而地上,周绾绾眉心那点微弱的银白光芒,在灰黑雾气吸力的牵引下,搏动得更加艰难,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玛丹看着那膨胀的深黑光点,又看看地上气息奄奄的周绾绾,眼神锐利如刀。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冰蓝光芒再次凝聚,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雾气,而是……周绾绾眉心那点即将被吸走的银白光芒!
“钥匙……不能给它!”她的声音冰冷决绝,如同最后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