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快,尝尝这个,”刘婶热情地递过筷子。
“你东哥的新菜秘制糟香蹄,我照着做了几回,觉着这味儿差不多了。”
陆青阳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颤巍巍的蹄肉。
那蹄肉炖得极烂,皮肉几乎要从骨头上脱落下来,入口是预料之中的软糯。
但随之而来的却并非传统的咸鲜,而是一股醇厚温和的糟卤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意,巧妙地化解了猪蹄本身的油腻,回味悠长。
陆青阳眼神一亮,仔细品味着,“刘婶,这味道真不错,和咱们往常吃的红烧、清炖都不一样,这糟卤的香味……很特别。”
方老爷子也被这香气吸引,示意也给他夹一块。
他尝了后,缓缓点头:“是新鲜吃法,这糟卤用得巧,解腻增香,不错。”
刘婶见得到了肯定,笑得更加开怀,又指着另一盘色泽清亮、缀着红椒丝的菜:“还有这个,宫保虾球,是陈师傅刚教他的。”
那虾球个大饱满,裹着薄薄的芡汁,吃起来外酥里嫩,酸甜微辣的口感层次分明,确实与家常的炒虾仁风味迥异。
“东哥这厨艺是越来越精了。”
刘婶笑着说道:“这不是你给他的责任大嘛,他也想把饭店搞好。”
刘婶收拾完碗筷,用围裙角擦了擦还沾着水渍的手,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红润,笑着对丁盼云和方仲文说:“老爷子,老太太,这边都拾掇利索了,我就先回去了,家里那小子和他媳妇儿也该等着我回去张罗过年了。”
丁盼云拉着她的手:“这一年辛苦你了,快回去团圆吧,代我们给东子他们带个好。”
这时,陆青阳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厚实的红纸包。
“刘婶,等等。”
他走上前,将红包递了过去,“这一年,家里多亏您里外照应,我们都记在心里,快过年了,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刘婶一看,连忙摆手:“哎呦,青阳,你看你,这哪里话,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平时待我就好,这……这真不用,太客气了!”
她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没有去接。
陆青阳态度却很坚持,他上前一步,轻轻将红包塞到刘婶手里:
“刘婶,您就收着吧,要不是您尽心,我们出门在外也不能这么放心,这不仅仅是谢意,也是我们晚辈的一点心意,给东哥他们添件新衣裳,或者买点年货,都行,您要是不收,就是我们见外了。”
“这……这真是……青阳,你让我说什么好……那,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她把红包小心地揣进棉袄内侧的口袋里,还用手在外面按了按,确保放稳妥了。
“那我走了啊,老爷子,老太太,青阳,提前给你们拜个早年!祝咱们家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堂屋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喜庆的迎春乐曲。
小石头和小鱼儿并排坐在铺了棉垫的矮凳上,一人手里捏着一块刘婶做的芝麻糖,吃得小脸上都沾着芝麻粒和糖屑,另一只空着的手还在比划着,不知道在嘀嘀咕咕分享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陆青阳看着这一双儿女,眼里满是温柔。
他走到他们跟前,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早就备好的、用红纸仔细封好的压岁钱。
“来,小石头,小鱼儿,这是爸爸给的压岁钱,拿着,买糖吃,买鞭炮玩。”他声音放得很柔,将两个红包分别递到儿子和女儿的小手里。
小鱼儿正专注于手里的芝麻糖,对递到眼前的红纸包只是眨了眨大眼睛,伸出沾着糖渍的小手接过,随手就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注意力又回到了美味的点心上。
小石头却不同,他立刻放下吃了一半的芝麻糖,用小手仔细地接过红包,像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紧紧攥在手心里,“买……买玩具。”
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的方仲文,将孙子和孙女这截然不同的反应尽收眼底,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更深。
他也从棉袍的内兜里摸出两个红包,冲着两个孩子招招手:“小石头,小鱼儿,到爷爷这儿来。”
小鱼儿听到召唤,这才放下芝麻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小石头则握紧了他的财产,也跟着妹妹凑到爷爷膝前。
“来,爷爷也给压岁钱。”
方仲文笑眯眯地将红包塞到两个孩子手里,“愿我们小石头、小鱼儿,新的一岁,平平安安,快高长大。”
小鱼儿依旧是拿了就准备往兜里塞,还是丁盼云笑着帮她整理好。
小石头则又是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红包叠在一起,攥得更紧了。
“你看看还是咱们小鱼儿淑女,小石头活脱脱一个财迷。”
院子里积雪未消,映着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泛着莹莹的光。
远处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将夜空渲染得一片喧闹。
陆青阳从屋里拿出几支买来的烟花,不是后世那种大型礼花,而是些“滴滴金”和一小盘能在地上转圈的“地老鼠”。
“小茉,来。”他站在院子中央,朝站在廊檐下的沈茉招手。
沈茉裹紧了身上的棉袄,笑着走下台阶,接过陆青阳递过来的一根细长的“滴滴金”。
陆青阳划燃火柴,凑近引信。
那引信“刺啦”一声轻响,瞬间迸射出一簇耀眼的金色火星,如同骤然绽放又急速坠落的微小星辰。
沈茉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根不断喷吐着火树银花的细棒,手腕轻轻晃动,金色的光弧便在昏暗中划出一个个流畅而明亮的圈,映亮了她带笑的眉眼和呼出的淡淡白气。
“真好看。”
她轻声说,目光追随着那短暂而绚烂的光迹,眼里也仿佛落入了星光。
陆青阳没急着放其他的,只是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妻子。
在那跳跃不定的金色光芒下,她微红的脸颊和专注的神情,比任何烟花都更让他觉得温暖动人。
一根燃尽了,他又为她点燃另一根。
这次,他自己也拿了一根,两根“滴滴金”同时在空中划出交错的轨迹,明亮的光线将他们靠得很近的身影投在雪地上,交织在一起。
“还记得我们去年在胡同里放鞭炮吗?”陆青阳看着火光,忽然问道。
沈茉想了想,笑意更深:“记得,你点着了捻儿,拉着我就跑,结果我差点被绊倒。”
她认真的看着陆青阳双眸:“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每年都要和你一起守岁,放烟花,我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手中那根“滴滴金”即将燃尽,最后的火星奋力跳跃了几下,终究熄灭了,院子里瞬间暗了不少,只剩下灯笼投下的朦胧红光。
陆青阳放下烧完的细棍,从口袋里拿出那盘“地老鼠”,放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点燃。
引信燃尽,那纸做的小玩意儿立刻“嗖”地一声,带着一身后缀的银色火花,飞快地旋转起来,在雪地上划出一个又一个明亮滚烫的圆,最终在能量耗尽后,静静地停在雪地里,冒出一缕青烟。
四周短暂地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依旧热闹的鞭炮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混合着冬夜的清冷。
“又一年了。”沈茉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