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感觉整个后背疼得要命,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包裹在柔软的被子里。
动了动手腕,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在一起。
程牧昀坐在床边,昏暗的灯光下,他满身疲惫地看着许灼华。
声音沙哑地说:“你醒了,渴不渴?”
许灼华挣扎了一下,发现脚也被绑住了,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什么时候放开我?”
程牧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倒了一杯温水,一只手伸进许灼华的肩膀下,把人抱起来,水杯凑近许灼华的唇边,“喝完,我就告诉你。”
屋子里燃着两个壁炉,许灼华口干舌燥的,干脆扬起头,缓慢地喝完了水,顺着嘴角溜出一滴水。
程牧昀低头吻住她的下巴,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停在许灼华的嘴角上,舌尖轻轻舔舐,温柔地抱着怀里的人,既没有加深这个吻,也没有选择离开。
程牧昀就像即将失去灵魂的囚徒一般,缓慢呼吸着属于许灼华身上气味,闭着眼睛,沉醉其中。
“程牧昀。”许灼华喊了他一声。
男人的额头抵着许灼华的额头,依依不舍,“我在。”
“你想关我到什么时候?”
程牧昀终于松手,缓慢又迟缓地坐回床边的凳子上,手指握着被子的衣角,似乎陷入了纠结。
“我已经对外声称你病倒了,灼华,在云樵嫁进来之前,都要委屈你了。”
许灼华猛地感觉整个胸口都要气炸了,说了这么多,哭过劝过,程牧昀还是要一意孤行。
真是好言难劝想死的人!
“程牧昀,你敢娶罗云樵,我就敢离开你!”
程牧昀垂下头,“你离开我也好过因我而死。”
然后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来头,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十分坚定,“但是你不舍得吧?灼华,你爱我不比我爱你少,你舍得离开我吗?”
许灼华皱着眉,漂亮的眼睛蕴藏着无尽的怒火,她看着程牧昀,似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程牧昀,我的爱是有条件的,如果你真的让罗云樵做我的替死鬼,你就不具备让我喜欢的条件了,到时候,尽管我活着,但你还是失去了我。”
程牧昀皱着眉,双眼蒙上一层悲伤,“灼华,无论是罗家还是司家,我都不害怕,他们做的事情,必须有人站出来指责,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出问题,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担心的人,就是你,哪怕失去你,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你活着就行。”
那带点颓废的眼神令许灼华怎么也气不起来,明明程牧昀的长相是威武的英俊模样,跟颓废沾不上半点关系,但从他的眼神里,许灼华还是读出了深深的挫败感。
许灼华的火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但她一想到无辜的罗云樵会成为自己的替死鬼,她就怎么也坐不住。
“好啊,既然你已经计划好了一切,那我们就离婚!我不参与你的命运,你也别耽误我找下家。”
最亲密的人往往知道什么地方是对方的软肋,说出的话直击逆鳞。
程牧昀握紧拳头,在厚厚的床垫上砸了一拳,全被被的柔软的布料吸收掉,一拳打在棉花上,丝毫不解气。
但他眼神里迸射出来的愤怒还是吓到了许灼华。
“我不会放你走!罗云樵死了之后,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
许灼华瞪着他,“罗云樵是无辜的!你不能把她推进火坑里!程牧昀,我讨厌这样的你!”
程牧昀猛地站起身,“随便你讨厌我还是喜欢我,我就是要这么做,只要你安全,我做什么都行,被人戳一辈子脊梁也无所谓。”
然后程牧昀弯腰放倒许灼华,掀开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抱住许灼华的身体,狠狠吸了一口气。
“睡吧,灼华,只要你乖乖听话,让我做什么都行。”
许灼华被程牧昀抱着不能动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耻辱,她不想被人控制,不想被囚禁,更不想让别人替她死,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程牧昀,你知道的,罗云樵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程牧昀的身体僵住,手臂缓缓松开,然后抱住许灼华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胸膛里。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如果你死了,我也不独活,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上,奈何桥上,我掀了孟婆的锅,下辈子我还要缠着你。”
静谧如水的月光透过纯白的帷幔洒在地上,宛若流淌着光芒的河流,破碎满地的爱意飘在上方。
程牧昀说到做到,真就关着许灼华,一步也不让她出门,饭菜他亲自端上来,洗漱他亲自帮忙,还把绳子换成镣铐,铐住许灼华的脚腕,另一头锁在墙上。
许灼华感觉自己就像是程牧昀豢养的宠物一样。
程牧昀这些天一直低气压,有时候很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抱着许灼华深深叹气。
有时他还是霸王硬上弓,握着许灼华纤瘦的腰不撒手,任凭许灼华怎么叫喊都停下。
许灼华眼看着程牧昀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沧桑。
心里的火气被磨得不剩多少。
许灼华心底还是心疼着程牧昀,不想看着他独自扛着一切。
快要过年了,来程公馆走动的人越来越多,有医生提出给许灼华看看身子,被程牧昀拒绝了。
眼见着事情要瞒不住了,在许积信从东州回来的那一天,许灼华终于重见天日了。
原因无他,许积信和许积孝都回来了,要吃一顿团圆饭。
程牧昀牵着许灼华的手走进许宅的门,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管家热情地迎上去,“大小姐,姑爷,你们来了。”
许灼华向来对事不对人,更不会让糟糕的情绪随便撒在无关的人身上,嘴角扯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嗯,二哥在哪?”
管家指了指东边的门,“二少爷带回来好多稀奇的玩意,大家都聚在东厢房里,大小姐和姑爷也去寻个好玩的吧。”
许灼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还是许家的活人气息浓,这次像个家的样子。
两人进到院子里时,厢房里传出阵阵惊呼。
离开许家这么久,许灼华早就分不清几位姨太太的声音,只听得清七姨太的声音,“哎呀,这个是洋人的玩意儿吧?我好喜欢。”
许积信爽朗的笑传出来,“既然喜欢,那就送给七姨太了。”
屋子一阵欢呼,众人哄抢着。
两人站在院子里,谁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四方天地中,头顶的天空清澈湛蓝,一尘不染,却干净得让人无处躲藏。
程牧昀道:“进去吗?”
许灼华摇了摇头,“我们两个进去不煞风景吗?”
两人身上的低气压,可能瞬间就把屋内欢快的气氛打破。
“你不怕我向许家告状,说你囚禁我?我的脚上还有镣铐磨出来的伤。”
为了尽可能不在许灼华身上留下伤口,程牧昀几乎每天都要换镣铐的位置,但许灼华总是挣扎,脚腕上的伤口越来越深。
青紫一片,很是吓人。
程牧昀常握着青紫的脚腕细细亲吻,忏悔着自己所做的事情。
程牧昀道:“我怕,但更怕你憋在心里。”
许灼华松开了程牧昀的手,抬脚走进屋内。
掀开厚厚的门帘,屋内的热气打在她的脸上,许灼华瞬间红了眼眶。
“我在大门口就听到了,你们这里真热闹啊!”
许灼华提高声音,掩藏自己眼底的委屈。
屋子里,除了许识秾和大夫人,基本全都齐了。
几位姨太太,许积孝、许积信、许积义、许明华。
八仙桌上摆着许多包装精美的物品,七姨太怀里抱着一个漂亮卷曲的假发。
许积信看到许灼华,忙走过来,“哎呀,你可算来,我听说你病了,好点了吗?”
许灼华道:“东州的风吹得,早就好了。”
许积信在许灼华的肩膀上拍拍,“好了也不发个电报跟我说一声,害我担心你。”
程牧昀掀开门帘走进来,他长得高大,帘子掀得也高,带进来一阵寒风。
“这不是忙得忘了。”
许积信的脸色变了变,对着程牧昀说道:“抱歉,没赶上老爷子的葬礼。”
外界都不知道程文筠和程老爷子的真正的死因,还以为程家是沾了什么邪气,原本人丁兴旺,一下变得冷冷清清。
程牧昀抬手拍了拍许积信的肩膀,“没事,是寿终正寝,喜丧。”
许积孝招呼众人,“好了,大过年的,灼华过来挑东西吧,都是稀罕物件。”
许灼华笑着走过去,许明华一下拉住许灼华的手,让她站在自己的身边。
许灼华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许明华的眼里带着怜惜的眼神。
自从许灼华嫁到程家之后,程家先后死了两个人,程夫人又缠绵病榻许久,外面也流传起来风言风语。
这个时代总是对女性没有更多的理解,所以流言全是针对许灼华的。
说许灼华本来就是个脾气不正常且没有教养的女人,娶回家必定要遭殃,报应这不就来了。
许明华听到过,为许灼华鸣不平。
许灼华没听过,不知道许明华突如其来的善意和怜惜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