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她的决心还不够坚定,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在逼着他走向跟许灼华一样的道路。
程牧昀的大哥死于党争,因为是法国人,他什么都做不了。
程文筠死于封建制度和封建思想,他还是无能为力。
他若是还不觉醒,那才是无可救药。
这样的悲剧,他不希望再次发生。
所以就算是赌上性命,也必须拯救这个濒临死亡的国家。
许灼华浑身颤抖着,此刻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影响了程牧昀。
程牧昀若真是做一个美滋滋的土皇帝,也不会招惹东瀛人,更不会得罪司柯两家,也就不会被人唾骂,他的妻子就不会死,他也不会疯。
她本想作为旁观者记录程牧昀一生,却被命运推了进来。
老天爷的安排,不是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而是利用她,促使程牧昀做出他本不会做的事情。
这就是命运吧?
这该死的命运!
“可是,你这么做的话,名声坏了,万一……”
程牧昀一脚踩下刹车,惯性使许灼华猛地从后面撞到车子靠背上。
程牧昀深吸一口气,极力冷静地说:“既然死的是我的妻子,只要我们两个分开,我再娶,你不就安全了。”
许灼华的脑袋轰然炸开,她想到这些天程牧昀和罗云樵在一起的一幕幕,脸上由震惊转为害怕。
“你想让罗小姐做替死鬼?”
程牧昀道:“你真的很聪明,灼华,我不想告诉你,但也不想骗你,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许灼华感觉心口猛地被人捉住,然后奋力一捏,爆炸开来。
就算是她再不想死,也觉得会有其他的办法,但是这个办法绝对不是找一个替死鬼。
程牧昀相信许灼华的话,所以他不得不采取什么措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罗云樵。
罗云樵对程牧昀倾心,追到她再简单不过,只要程牧昀表现得对罗云樵很喜欢,再疏远许灼华。
那么就能保护许灼华不受伤害。
关于罗云樵的死活,程牧昀根本不在乎。
许灼华知道不应该生气,毕竟这是程牧昀为了保护自己才做出的选择,但是她不想成为一个坏人。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我不同意!”
程牧昀转身抓住许灼华的手,“灼华,相信我,为了保护你,我什么都能付出,就算事情还没有发生,未雨绸缪,我只能先这么做了,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这样诚意满满的告白,许灼华应该感动得稀里哗啦。
她也觉得自己应该保住程牧昀,对他的筹谋感激涕零。
但,罗云樵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这个国家,却仍旧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甚至直接送人去死。
许灼华挣脱开程牧昀的手,冷冷地说:“程牧昀,我看错你了,你还是杀人如麻,你就是一个杀人魔,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说完,许灼华打开车门,直接下了车,转身向后面走去。
程牧昀愣了一下,立刻下车,砰的一下关上车门。
“许灼华!”他冲着单薄的背影大喊道:“你走吧,正合我意,对外就说我们已经分开,等祖父出殡后我就把罗云樵娶回家。”
许灼华停下脚步,站在无边的黑夜之中,寒风不断吹过来,她感觉脚下的不稳,身体僵硬地转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程牧昀。
“好啊!你就这么做!我祝你跟罗云樵百年好合!”
许灼华紧握着拳头,转身离开。
程牧昀冲上去,抱住许灼华的身体,撞得许灼华一个踉跄。
男人紧紧抱着许灼华的身体,声音不住地颤抖着:“不要,灼华,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声音染上哭腔,许灼华感觉心口堵着,叹息不断。
她转过身,握住程牧昀的手,看着他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脸。
“程牧昀,你不要招惹罗云樵好不好?我们想想其他办法,还有很长时间,我们还能做很多事情。”
程牧昀睫毛剧烈颤动,一滴滚烫的泪率先砸在颧骨,蜿蜒的水痕像条颤抖的银蛇,顺着下颌线的弧度急速坠落。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连成断了线的珠串。
许灼华伸手接住他滚烫的眼泪,鼻头一酸,眼前蒙起一片水汽。
“程牧昀,我说的不一定对,你我都知道,没人能预见未来,菩萨存不存在还难说呢,我们做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好不好?”
许灼华的眼泪紧接着滑落。
都已经穿越重生了,许灼华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无神论者。
她说的话,不过是骗骗程牧昀罢了。
不过许灼华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程牧昀有相面知微的本事。
她的眼神出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程牧昀的脸色变了变,由委屈转为失望,他语气带着绝望地问道:“灼华,你在骗我是吗?”
许灼华呼吸一滞,身体的反应迅速被程牧昀捕捉到,他绝望地说:“你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许灼华拼命摇头,“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你不跟司家作对,不再查罗家,司家就不会针对你,特派员就不会来,你也就安全了。”
程牧昀眼前闪过疑虑,“什么特派员?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灼华?”
其实许灼华露出的破绽很多。
她在尼姑庵里长大,能遇到传道士的可能微乎其微,能听懂洋文更是难上加难。
她会跳奇怪的舞蹈,喜欢听奇怪的音乐,说的话也不符合这个时代。
她还准确预言了东州失守,参与游行,说着不着边际的未来。
程牧昀此刻怀疑许灼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仿佛全都知道,她的思想领先所有人,她凌驾于这个时代之上。
她来自未来!
这个想法猛地从程牧昀的脑海里钻出来,挥之不去。
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
程牧昀紧紧握住许灼华的手,“灼华,你来自未来吗?”
许灼华猛地低头,她不想被程牧昀发现她的眼神不对劲。
程牧昀能相信的一时,也不能保证他能相信一世,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而且,万一告诉程牧昀了,他的行为有什么改变,但又被历史的洪流推回来,那种绝望,谁也承担不了。
“我不是,我不知道,程牧昀,你就当我在发疯好了,忘了我说的话吧。”
程牧昀双手托住许灼华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眼球震颤之中,程牧昀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灼华,我会在什么时候死掉?我是怎么死的?”
程牧昀死在他妻子死后的第二年,被人开枪打伤,然后一把火烧死了。
许灼华眉头骤然蹙成结,像是被无形丝线狠狠拉扯,下唇剧烈地打着颤,咬出青白齿痕,却仍挡不住呜咽在喉间震颤。
刹那间,眼底泛起一层细碎水光,转瞬凝成大颗泪珠。滚烫的泪顺着她紧绷的脸颊滚落,在泛着病态潮红的皮肤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程牧昀,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明明知道,却不能阻止,无力感充斥着许灼华的全身。
程牧昀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迫切地知道一切。
“疼啊——”许灼华喊了一声。
程牧昀立刻松开双手,担忧地看着许灼华。
许灼华揉着自己的肩膀,不断调整呼吸,吸——呼——吸——呼……
她慢慢抬起头,擦干净脸上的眼泪,眼神坚定地看着程牧昀,这张脸,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还有舍不得。
“程牧昀,”停顿了很久,许灼华深深吸了口气,“就算会死,我也不会离开你,如果历史真的不能被改变,那么我们就过好剩下的日子吧。”
没有人可以拥有生命倒计时,在越来越少的日子里,彼此更加珍惜对方,或许是个不错的路子。
相比较许灼华见识过历史的不可变动,程牧昀一点都不信命运。
有些人,撞过南墙就改了,像许灼华。
有些人,会把南墙撞倒,就是程牧昀。
“灼华,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
程牧昀满脸壮士就义的坦荡,许灼华害怕了,她抓住程牧昀的衣领。
“程牧昀,我不许你这么干,我嫁给你的时候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不能这么做!”
程牧昀一点点掰开许灼华的手指,漆黑瞳孔里燃烧着冷冽的光,像是淬了刃的寒铁,目光凝着霜雪般的冷意,“我还没有做好失去你的准备。”
许灼华彻底慌了,程牧昀此刻像个赌徒,“不行,程牧昀,不可以!我不要别人做我的替死鬼。”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走到车里,死死钳制住许灼华的手腕。
他声音沙哑着说:“灼华,我现在明白你当初为什么对我避之不及,是因为嫁给我会死,但你还是选择嫁给我,我很开心。”
程牧昀弯下腰,两人鼻尖相碰。
他轻声道:“这说明你也爱我,这就足够了,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男人低头含住许灼华的嘴唇。
许灼华不断挣扎着。
程牧昀的眼泪落下,离开了柔软的唇瓣,许灼华看着程牧昀悲痛的神情,心疼地皱眉。
男人带着哭腔道:“灼华,对不起。”
他抬起手,劈在许灼华的脖颈后,许灼华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