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毒雾在山道上翻涌时，周羽的鞋尖已经蹭到了万毒渊的界碑。
那是块半人高的青石碑，表面爬满暗紫色的毒苔，\"禁地\"二字被腐蚀得只剩半截。
姬瑶的玉笛在掌心转了个圈，幽蓝光芒顺着笛身流淌，在两人身周凝成鸡蛋大小的光罩——这是她用了三炉玄冰草才炼出的\"清灵罩\"，能暂时隔绝九成毒雾。
\"跟紧。\"她侧头说了半句，后半截被呛进鼻腔的腐臭截断。
周羽嗯了声，青鳞蛇从他袖中滑出，蛇信子在空气中快速颤动。
这小兽对毒的敏锐度比人强十倍，此刻正死死盯着左侧的灌木丛，鳞片泛起警惕的青灰。
毒雾比想象中更浓。
周羽刚跨出三步，眼前的景象便模糊成一片混沌，唯有脚边偶尔掠过的猩红藤蔓能勉强辨认——那是\"蚀骨藤\"，他在典籍里见过，藤蔓上的倒刺能溶解筑基期修士的法衣。
姬瑶的光罩触到藤蔓时发出\"滋滋\"轻响，藤蔓像被烫到般缩回暗处，却在光罩上留下蛛网状的裂痕。
\"他果然做了手脚。\"姬瑶的指尖在笛孔上连点，光罩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三日前我试过这罩子，能撑半柱香不被毒藤侵蚀。\"她的声音里带着冷意，广袖下的手腕暴起青筋——显然在暗中催发灵力。
周羽没接话。
他的注意力全在腕间的青脉上。
自从踏入万毒渊，那道盘踞在手腕的青紫色脉络便开始发烫，像有条活物在皮肤下攀爬。
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信笺还揣在心口，上面\"血池眼藏真相\"几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烫，烫得他喉间发紧。
\"看那里。\"姬瑶突然拽了拽他衣袖。
周羽顺着她的目光抬头。
十步外的毒雾里浮着团幽绿荧光，像盏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笼。
荧光下方是片腐叶堆积的水洼，水面上飘着几瓣半透明的花瓣——碧血莲的花瓣，他在《灵植谱》里见过图谱，边缘呈锯齿状，在毒雾中会发出冷光。
\"是碧血莲！\"周羽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往前跨了半步，光罩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青鳞蛇\"嘶\"地一声窜上他头顶，蛇尾紧紧缠住他发辫——这是它预警危险的信号。
\"别动！\"姬瑶的玉笛指向水洼，笛声陡然拔高，清灵罩瞬间膨胀成两人高的光茧。
几乎是同一时间，水洼里腾起大片黑浪——那哪是水洼，分明是虫巢！
成百上千只拇指大的黑背虫从腐叶下钻出来，虫壳在毒雾里泛着金属光泽，复眼里映着光茧的幽蓝，像无数盏小灯在跳动。
\"金斑蚀骨虫！\"姬瑶的指尖在笛孔上翻飞，光茧外围凝结出层冰甲，\"它们专啃修士的灵脉，被啃到三根就废了！\"
周羽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见过这种虫的记载，说是当年有结丹修士被虫群围住，最后只剩具白骨，连储物袋都被啃出个洞。
青鳞蛇从他头顶窜进袖口，蛇头抵住他掌心——这是要和他共享感知。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虫的移动轨迹，像团黑色的云正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退到我身后！\"姬瑶咬着牙，玉笛发出蜂鸣般的颤音。
冰甲外层开始凝出尖刺，每根尖刺扎进虫群都会带起片血雾，可虫群实在太多，刚清理出的缺口转眼又被填满。
她的额角渗出冷汗，发梢沾在颈侧，原本清亮的笛音里带上了破音——灵力快撑不住了。
周羽的腕间突然剧痛。
青脉顺着手臂往上爬，转眼漫过手肘，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如蚯蚓。
他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毒脉不是诅咒，是把双刃剑。\"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朝着最近的虫群按去。
黑虫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突然疯狂扭曲，虫壳裂开细密的缝，渗出墨绿色的脓水。
周羽被那股腐臭呛得皱眉，却发现虫群的攻势弱了——原来这些以毒为食的虫，竟被他血脉里的毒反蚀了！
\"小羽！\"姬瑶的惊呼混着笛声炸响，\"你的手！\"
周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青脉所过之处，皮肤先是发紫，接着渗出血珠，最后结成黑痂。
可那些黑虫只要碰到他溃烂的皮肤，便会当场爆成脓水。
他咬着牙往前踏了一步，又一步，溃烂的伤口疼得他几乎站不稳，却硬是在虫群里踏出条血路。
\"接住！\"姬瑶突然抛出个瓷瓶。
周羽本能地抬手去接，溃烂的掌心刚碰到瓷瓶便传来灼烧般的痛，他却死死攥住，反手将瓶中液体泼向虫群——是她昨夜新炼的\"焚毒散\"，专门克制万毒渊的毒物。
紫烟腾起的刹那，虫群发出尖锐的嘶鸣。
周羽趁机扑向水洼，指尖刚碰到碧血莲的花茎，背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
他本能地侧身，却还是被只黑虫擦过耳后，火辣辣的疼让他眼前发黑。
\"小心！\"姬瑶的笛声骤变，清灵罩\"轰\"地炸开。
周羽被气浪掀得踉跄，却在跌倒前抓住了碧血莲。
莲花入手的瞬间，他心口的信笺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花茎。
恍惚间，他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像玉珠落盘，又像晨钟响彻山巅。
那声音里带着种熟悉的亲切感，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雪夜救他一命的神秘存在。
周羽抬头看向毒雾深处。
虫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黑虫都抬起头，复眼里的凶光褪成恐惧。
姬瑶的玉笛垂在身侧，她也在望着同一个方向，发梢被某种看不见的风轻轻扬起。
青鳞蛇从周羽袖口钻出来，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高高昂起，蛇信子颤抖着，竟像是在...朝拜。
又是一声鸟鸣，比刚才更清晰，更悠长。
周羽握碧血莲的手紧了紧。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穿过毒雾，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靠近。
毒雾突然被撕开道金红裂隙。
周羽眼前的黑虫群像被无形大手碾碎，甲壳碎裂声连成一片。
他踉跄着扶住姬瑶的肩，抬头时正撞进一对星子般的竖瞳里——那是只足有两丈高的青鸾，尾羽金红相间如火焰流淌，每片羽毛都泛着琉璃般的光泽，方才那声鸟鸣正从它喉间滚出，震得两人耳鼓发颤。
\"是...守护灵兽！\"姬瑶的玉笛\"当啷\"坠地。
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没了血色，结丹期修士在化神境大妖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可青鸾的目光扫过她时却无半分敌意，转而落在周羽腕间的青脉上，尾羽轻颤，发出类似叹息的低鸣。
周羽的呼吸骤然停滞。
三年前雪夜，那个裹着他飞出冰窟的温暖羽翼，此刻正浮现在记忆最深处。
他下意识抬起溃烂的手，青鸾竟主动低下头颅，喙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的黑痂——剧痛突然消失，溃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淡粉肌肤。
\"你体内的毒脉...\"青鸾的声音像清泉撞石，带着三分探究，\"与万毒渊的本源相通。\"它展开左翼，金红羽毛扫过地面，虫群瞬间化为飞灰，\"碧血莲在血池眼，但若想摘它，得先破了大长老设下的九幽冥火阵。\"
姬瑶猛地抬头：\"林玄？\"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怪不得清灵罩撑不住，原来那老匹夫早就在禁地布了杀阵！\"
周羽的手指无意识攥紧碧血莲——方才他误摘的不过是株引魂草，真正的莲花还在更深处。
他能感觉到心口的信笺在发烫，母亲临终前说\"血池眼藏真相\"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路。\"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溃烂的手背还残留着青鸾的温凉，\"不管什么阵，我都要拿到碧血莲。\"
青鸾振翅而起，金红尾羽在毒雾中划出光轨。
三人跟着它穿过腐叶堆，绕过盘成巨蟒的蚀骨藤，直到前方出现片血红色水潭。
潭心漂浮着株半透明莲花，花瓣上流转着血丝，正是典籍中记载的\"碧血莲\"。
可莲花周围悬着九盏青铜灯，灯芯燃着幽蓝鬼火，将水潭围成个半圆。
\"九幽冥火，专烧修士的生魂。\"姬瑶的玉笛重新亮起幽光，\"我需要三息时间布冰障，你趁机摘莲。\"她话音未落，潭边的毒雾突然翻涌，林玄的身影从中走出，玄色道袍一尘不染，腰间的玉牌闪着冷光——那是大长老的身份标识。
\"周羽，姬瑶。\"林玄抚着长须笑，眼角的皱纹里却泛着冷意，\"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从我的火阵里活着出去。\"他屈指一弹，九盏青铜灯同时炸响，幽蓝鬼火瞬间凝成火网，将水潭裹成个火焰囚笼。
周羽的后颈寒毛倒竖。
他终于明白林玄为何放任他们进禁地——这老东西根本是要借火阵杀人！
青鳞蛇从他袖口窜出，蛇身胀大如臂，蛇信子吐着紫雾，挡在他和姬瑶身前。
姬瑶的玉笛抵在唇间，清灵罩第二次升起，却在碰到火网时发出刺啦声响，光罩表面腾起阵阵白烟。
\"小羽，拿莲！\"姬瑶的笛音里带着哭腔，她的指尖在笛孔上翻飞如蝶，冰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火网前凝结，\"我撑不住半柱香！\"
周羽咬碎舌尖，腥甜涌进喉咙。
他的毒脉突然暴走，青紫色脉络从手腕窜上脖颈，连瞳孔都泛起青雾。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引动毒脉，剧痛像万把毒针在血管里乱刺，可他却清晰感知到——九幽冥火的薄弱点，就在东侧第三盏青铜灯下方！
\"青鸾！\"他嘶吼着扑向水潭，\"帮我破灯！\"
青鸾长鸣一声，左翼扫过东侧火网。
金红火焰与幽蓝鬼火相撞，爆出刺目强光。
周羽趁机抓住碧血莲的花茎，指尖刚碰到花瓣，潭底突然翻起血浪——林玄不知何时结了法印，血池眼里竟爬出条骨龙，头骨上燃着与火网同色的鬼火，森森白骨爪直取周羽后心！
\"小心！\"姬瑶的冰障终于成型，却被骨龙一爪拍碎。
她踉跄着栽进周羽怀里，玉笛上的灵光彻底熄灭——她的灵力，耗尽了。
林玄的笑声混着骨龙的嘶吼炸响：\"两个结丹小娃，也配染指碧血莲？\"他抬手召出把青锋剑，剑身流转着元婴期修士的恐怖威压，\"今日，便让你们的血，给这莲做肥料！\"
周羽将姬瑶护在身后。
他能感觉到碧血莲在掌心发烫，母亲的信笺与莲花的热度重叠，像团火在胸口燃烧。
青鳞蛇缠上他的手臂，蛇身渗出墨绿色毒液；青鸾的金红尾羽在头顶展开，形成片火焰穹顶——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后盾，也是他从未有过的决绝。
\"来啊。\"他抹去嘴角的血，青紫色的瞳孔里燃着两簇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骨龙的白骨爪破空而来，青鸾的火焰、青鳞蛇的毒雾、姬瑶颤抖着重新举起的玉笛——所有力量在这一刻凝聚。
林玄的青锋剑划破空气的尖啸，混着周羽近乎嘶哑的怒吼，在万毒渊的毒雾里炸成一片。
一场硬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