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用指尖蘸了蘸桶里的深褐色物质,触感细腻,臭味比想象中淡了许多。
“按照你说的,鸡粪发酵七天,掺了碎秸秆和 Em 菌,”赵天佑蹲在旁边,“现在每天能出两千斤有机肥,除了供应咱们自己的大棚,还能卖给周边公社——五分钱一斤,供不应求。”
顾方远笑了,站起身时拍了拍裤腿。
阳光从仓库的气窗斜射进来,照在那些黑黢黢的肥料桶上,竟生出几分神圣的意味。
他想起在农科院看到的资料。
“未来农业的核心,是循环。”而眼前这些散发着酸臭的肥料,正是构建中国农业帝国的第一块砖。
“老爷子,”他望向窗外的大棚,塑料膜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下个月我让人送一批喷灌设备来,咱们试试‘水肥一体化’——用有机肥溶液直接浇菜,比传统施肥省水又省力。”
赵天佑愣住了:“你咋啥都懂?”
顾方远掏出香烟,给两人点上。
“因为我知道,土地不会骗人。你喂它多少心思,它就还你多少收成。”他吸了口烟,看着烟雾在肥料桶上方缭绕,“这些有机肥,将来会变成超市里的新鲜蔬菜,变成火锅城的菌菇拼盘,甚至变成出口的罐头——咱们现在埋下的,可是能长出金子的种子。”
仓库外,一群麻雀落在大棚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顾方远望着它们,突然想起上一世在农业展上见过的场景。
现代化的温室里,无土栽培的蔬菜长势喜人,而根系下方,正是类似的有机营养液。
“大壮,”他转身走向吉普车,“明天让贺丽萍过来一趟,给赵叔的大棚设计个logo——得让老百姓一眼就记住。”
“好的!”顾大壮木讷应道。
顾方远转身看向赵天佑,皮鞋尖碾碎了脚边的干草茎:“老爷子,我要的‘东西’在哪?带我去看看吧。”
赵天佑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笑容,眼角堆起的皱纹像是田间的沟壑,透着岁月的痕迹。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透着几分兴奋:“好,在这边。”
说完,他迈着略显蹒跚的步伐,引着顾方远朝另一栋大仓库走去。
棉鞋踩在冻土上发出“咔嚓”响,身后的大白鹅群仿佛察觉到什么,突然“嘎嘎”叫成一片。
仓库铁门推开的瞬间。
一股轻柔的“雪雾”扑面而来。
顾方远下意识眯眼,只见成千上万根绒毛在光柱中飞舞,像被定格的冬雪。
堆积如山的白色毛堆足有一人高,墙角还散落着几顶工人用的防尘帽,帽檐上缀着细密的绒羽。
“乖乖,这架势跟棉花堆似的。”顾大壮伸手想摸,却被赵天佑拍开:“别碰!这玩意儿沾一身可难弄下来。”
“没有灰鸭绒?”顾方远踩着木梯爬上毛堆,鞋底陷进柔软的绒毛里。
刚才明明看见养鸭场中有不少灰鸭子,在这里却没看到绒毛。
“为了防止掺合在一起,鹅绒、白鸭绒、灰鸭绒,各自放在不同仓库中。”
顾方远抓起一把鹅绒。
轻轻一吹,绒毛如蒲公英般四散。
阳光穿过绒毛的间隙,在他手背上织出一片细碎的光斑。
“总共多少斤?”
赵天佑低头思索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目前宰杀了两批鸭子和一批鹅,这里总共有3000斤绒毛。”
顾方远在心里默算。
一只鹅出绒约50克,鸭子不到20克,这批禽畜得耗掉多少饲料?
但当他想到即将投产的羽绒服生产线,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一件羽绒服大概需要150克绒毛。
3000斤就等于150万克,刚好可以制作1万件羽绒服。
然而,他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产品。
决定以200克为单位,制作一件羽绒服,而且是纯绒羽绒服。
这样一来,总共可以制作7500件羽绒服。
赵天佑退到大门口,点起一根香烟,疑惑道,“顾老板要这么多绒毛做啥?”
“做衣服!”顾方远跳下木梯,绒毛沾了一身,像披了件无形的羽衣,“我要做的,是让南江人冬天都穿上轻暖的羽绒服,让全中国的人都知道,咱们的‘顾氏羽绒’比东北的貂皮还暖和。”
赵天佑倒吸一口凉气,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乱响:“你给个准价吧,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前儿个公社收鸭毛,才给几分一斤。”
顾方远掏出烟盒,给两人点上,“白绒20块,灰绒10块——老爷子,这价够实在吧?”
当前绒毛市场比较乱,而且很少有人收这玩意。
通常收购价在10块钱左右,也只有上海那边收购价在15元左右。
他直接把价格拉到顶。
一方面是他在这边有49%的股份,实际成本用不到20块钱,另一方面他也想支持一下对方。
光自己吃肥了没用,要大家一起成长,才能影响整个产业。
烟头在赵天佑指间猛地一亮,他差点被烟呛到。
“2...20块?”他的声音里带着颤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老板,你这是拿我当亲兄弟啊!”
顾方远看向对方那充满沟壑的皮肤,嘴角抽了抽。
“兄弟还是算了,我比你能活,做兄弟,我吃亏。但丑话说在前头,”他的语气突然严肃,“绒毛得晒干筛净,不能掺一根杂毛——要是让我发现有水份,咱可按杂质扣钱。”
“你放心!”赵天佑激动得大手一挥,“我立刻让人去买鼓风机,专门吹绒毛里的碎渣子——比新嫁娘的头巾还干净!”
顾方远笑着点头,目光扫过仓库角落的沼气池管道。
“等扩建了鸭场,禽粪产量翻倍,咱的有机肥就能供应整个南江的菜园子。”他踢了踢脚边的绒毛堆,“这些软黄金,将来会变成商场里的高档成衣,变成出口创汇的王牌产品——您养的不是鸭子,是会下金子的鹅!”
赵天佑望着眼前的绒毛山。
突然觉得那些雪白的羽絮,不再只是禽畜的附属品,而是一堆堆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