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殿内，并无想象中的仙光缭绕，云海翻腾。
这里只是一间朴素到近乎简陋的竹屋，唯有一方蒲团，一席茶案。
一位身着素色麻衣的妇人，正背对门口，姿态悠然地修剪着一盆奇异的兰花。那兰花无叶，只生一茎，顶端绽放着一朵黑白分明的奇花，仿佛一个微缩的太极图。
妇人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与整片天地自然地融为一体，她就是道，道就是她。
月无瑕在殿外百丈便停下了脚步，深深躬身，不敢再前进一步。
陈玄却毫不停留，径直踏入竹屋，带起的微风吹动了妇人鬓角的一缕白发。他没有行礼，没有问候，直接打破了这片万古的宁静。
“前辈，太极宫覆灭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他开门见山，摒弃一切虚礼，直指交易的核心。
那妇人，也就是天元圣地唯一的守护者，闻瑶圣人，修剪兰花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却又让人看上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的脸。
她的眼中，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反而闪过一抹极淡的赞许。
“你从圣剑中看到的画面，是真的。”闻瑶圣人的声音很温和，像是邻家的长辈在叙说一件陈年旧事。“那场席卷诸天的所谓‘末法浩劫’，并非天灾。”
她顿了顿，吐出了一个让陈玄心神剧震的词。
“而是一场针对‘太极’这条大道的，蓄谋已久的‘清洗’。”
“清洗？”陈玄双眼微眯。
“动手的势力，自称归一神军。”闻瑶圣人继续说道：“他们的宗旨，是‘净化诸天，万道归一’。在他们眼中，任何充满变数、拥有无限可能的大道，都是需要被修正的‘异端’，都该被抹杀。他们要的，是一条他们能够完全掌控的，绝对秩序、绝对死寂的‘终极之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陈玄却从中听出了刻骨的寒意。
“而象征着‘无极而生，变化无穷’的太极大道，便是他们清洗名单上的头号目标。”
陈玄心中瞬间掀起滔天巨浪。他那从电影台词中领悟的太极总诀，其核心正是“阴阳相济，变化无穷”，这与归一神军的理念，是天生的、不可调和的生死大敌！
“这支神军，来自何处？实力如何？”陈玄追问，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冷。
闻瑶圣人却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引出了第二个，也是更让陈玄感到遍体生寒的秘密。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先告诉你另一件事。”
“此界，已无真圣。”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个秘密都更具颠覆性。
“包括我自己在内，这太玄鸿蒙界所有被世人尊为‘圣人’的存在，都只是伪圣。”妇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抹自嘲与无奈。“我们真正的境界，应该被称为‘半步准圣’。”
她看着陈玄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解释道：“太玄鸿蒙界原本存在着一条连接更高维度的‘法则天桥’，那是我辈修士飞升成圣的唯一路径。但在上古那一战中，归一神军不仅覆灭了太极宫，更是以无法想象的无上伟力，打断了那座天桥！”
“自此，此方宇宙，被盖上了一个无形的顶盖。所有修士的道途终点，都被死死地锁在了‘半步准圣’这一步。无论你天资何等绝世，无论你如何惊才绝艳，都再也无法踏出那最后一步，去触摸真正的圣境。”
“这，才是末法时代最深层，也是最残酷的绝望。”
轰！
陈玄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终于想通了。
为何此界灵气稀薄，法则残缺？因为支撑世界运转的根基被打断了！
为何修士们会为了丁点资源，就斗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因为所有人都被困在了一个即将沉没的破船上，唯一的出路被堵死，只能在绝望中疯狂内耗！
他要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宗门争斗，不是什么资源匮乏，而是一个囚禁了整个宇宙，断绝了所有生灵希望的巨大阴谋和牢笼！
陈玄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抬起头，直视着闻瑶圣人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你保下我，与其说是为了偿还太极宫老祖的旧情……”
“不如说，你是在我这个‘异数’身上，下了一场豪赌。”
“赌我，能撞开这个囚禁了你们几千年的天花板。”
他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直接剖开了所有温情的伪装，露出了赤裸裸的利益本质。
闻瑶圣人沉默了片刻，随即坦然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掩饰。
“是。圣剑的选择，便是大道的指引。既然它选择了你，我便选择相信它。”
“而我的赌注，便是这份被太极宫老祖拼死送出的……最后的线索。”
话音刚落，闻瑶圣人并指成剑，对着陈玄的眉心，遥遥一点。
一道蕴含着苍茫、古老，甚至带着一丝破碎法则气息的流光，瞬间破空而出。
这道流光，无视了陈玄体表自发护主的圣剑剑意，无视了他识海中的混元道种，直接射入了他的眉心最深处。
“轰！”
磅礴的信息流，在陈玄的识海中炸开。
其中，有更多关于那支归一神军的详细情报，有他们那身制式银甲的细节，有他们手中那种能够斩灭法则的统一兵器。
更重要的，是一个具体的，被加密了无数层的时空坐标。
坐标指向的，正是那座被打断的法则天桥的一处碎片所在地！
这就是价码。
这就是通往真相的道路。
就在陈玄消化着这庞大信息的瞬间，闻瑶圣人最后的声音，如同警钟，在他的识海中轰然响起。
“但这线索，亦是诅咒。”
“接受它的瞬间，你身上那属于太极的独特道韵，便会被‘归一’的意志所彻底标记。从今往后，你将不再是阴影中的一个无名小卒。”
“你会成为它们在这片废墟宇宙中，狩猎的首要目标。”
“你，还敢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