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玥抱起膀子,面露不虞。
“你让我走后门?老娘这辈子都没走过后门!”
“姑奶奶!”赵泰压着嗓子,神色慌张四面张望,“小点声诶……”
观他神色不似作伪,看来确实害怕得紧。
赵泰有苦说不出,路上他已经提了多次。
九门当家的哪里是好惹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他们控制的可不仅仅是赌场,而是整个凤京地下产业。
天知道这四位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夯货,竟然不知死活直冲九门的老巢。
赵泰已经多次提醒,奈何给瞎子抛媚眼。
既如此,那也怨不得他了。
“愣着干什么,叫门啊。”
“是是。”
赵泰上前,变换着节奏敲门。
澄园地处琅音坊西面,不算最核心的地段。
园门常年关闭,罕有人进出,不过凤京权贵和附近讨生活的都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等了十几息,后门开启,露出来一位青蹼小厮。
见着来人略有些诧异,“赵帮主?”
赵泰抱拳,即便对方只是个九门普通帮众,姿态也摆得很低,
“齐小哥,在下有事求见大当家,麻烦通报则个。”
那小厮瞥了眼他身后诸人,蹙起了眉头,“等着。”
“是。”
后门毫不留情关上,将一行人晾在了外头。
秦昭玥撇了撇嘴,暗中跟隐蛰传音:
“有必要走这个流程吗?直接平推拿下不就得了。”
隐蛰心说哪有那么容易,以为九门跟不入流的四海帮似的呢?
现在还不到暴露真正意图的时候,于是耐心解释。
“需要以帮派的名义接管,不能显露朝廷背景。”
懂了,这是非要师出有名,即便这个“名”有多么离谱。
四海帮对九门以下克上,说出去谁信?
爱信不信!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后门所在的巷子空空荡荡,不见任何铺子,连行人都没有。
秦昭玥翻了翻记忆。
原身是琅音坊、清歌坊的常客,这地界路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按照上辈子的说法,澄园就相当于是低调奢华的私人会所。
以六公主的身份竟然不得而知,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秦昭玥隐隐有所猜想,一成收益,怕是不好挣啊。
好消息是璇玑卫在侧,安全无虞。
而且易容换装,随时可以抽身,纯当找乐子也行。
那小厮没有离开多远,后门不远处有个杂院。
进屋后直奔床铺,掀开竹席,提起床头活板,可见铜管口,深邃不知几许。
隐约可见一抹寒芒,管中悬着根细若发丝的丝线。
将折叠好的纸条系在上头,以小木夹固定。
“嗖”的一声刺响,机关带着丝线眨眼消失不见。
地宫,极乐之巅,银铃响动。
殿壁一侧,密密麻麻的铜管如盘踞的暗色藤蔓。
层层叠叠,覆盖了整面高墙。
其中绝大部分是深埋地底的“地听之耳”,筑造澄园时便埋下了不知多少。
凭借此布置,上方澄园每一处角落的私语都会落入耳中。
在这片铜管密林旁,另辟有一方稍显疏阔的区域。
间距略大,管身也更为粗壮、光泽幽暗,是专司传递密令的“信喉”。
此刻,监听壁前忽有一缕清脆的银铃声,自其中一支信喉管内幽幽荡出。
铃声极细,却似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铜壁间碰撞出几丝冰冷的回响。
通天马起身,取出其中缠绕的纸条,阅览后交予财神颅。
“之前赵泰遣人传信,四位外乡人挑了他的四海帮,说是要制霸凤京的赌场。”
“噗……”
骰心娘掩面而笑,只是没忍住,笑声愈发肆意。
“哎哟喂,笑死心娘了,制霸……噗……”
通天马也是摇头失笑,“不知是哪儿来的愣头青,这年岁确实罕见。”
财神颅仔仔细细读完了传信,神色如常,
“不要太过大意,赵泰为人谨慎,猜测对方有四品上的高手。”
“是,没些子底气,也不可能猖狂如斯。”
财神颅点了点头,“铁鳞佛,烦你走一趟吧。”
从头到尾除了正事儿始终沉默的铁鳞佛颔首应下,抬步便要往外走。
骰心娘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却一骨碌爬起撵了上来。
“这么有趣的事儿,怎能落下心娘?”
铁鳞佛站定,望着她一语不发。
还是上首的财神颅开口,“也好,心娘同去稳妥些。”
至此,两位当家出面。
秦昭玥在门外等了盏茶,渐渐没了耐心。
这么长的时间,这后巷里头除了她们一行之外,竟无任何行人通过。
这可是琅音坊,寸土寸金的地界儿,再偏也不至于此才对。
她奶奶的,凤京除了陛下,谁还有资格让她等这么久。
就在此时,后门再次开启。
这回不是露条缝隙了,而是彻底大开。
“进来吧。”
“哎!”
总算,一行人入了澄园。
那小厮在前方引路,赵泰紧随其后。
毕竟是帮主,“名”先给足了再说。
赵泰心中暗叹。
以他的身份,寻常难以步入澄园,何况此时还带着一伙帮众。
可齐小哥并未阻拦,提都没提,说明传信起到了效果。
哎……也不知会不会殃及池鱼。
曲径通幽,狭径两侧花海开得异常艳丽,姹紫嫣红、行走间香味扑身。
尽头处却又见一座门,秦昭玥眉头微蹙。
形制上来说,豪邸有后花园不奇怪,但穿过之后当是正区才是。
可眼前又是一圈高墙,看着高度与外墙相仿,这是何等布局?
门约马车宽,小厮摸出竹节佩,按入兽首门环中旋转。
绞盘锁链声响起,这竟是道实心的石门。
一股混杂着陈年苔藓、阴湿土腥的寒气扑面而来。
大门洞开,露出后头的夹道。
两侧是高陡的青黑色砖墙,墙皮斑驳剥落,露出内里深褐色的夯土。
脚下是湿滑的青石板,缝隙里顽强钻出几丛墨绿的苔藓,石板上残留着模糊的车辙印和深色污迹。
光线昏暗,难以分辨是雨水、油渍,还是别的什么。
抬头望去,初秋的夜空被挤压成一条细瘦的缎带。
那小厮并未停留,大步往前走去。
赵泰咽了口唾沫,这条道瞅着可不像是好的,连忙紧紧跟上
空气沉滞,只有脚步声回荡,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秦昭玥四人走在队伍中央位置。
碎墨与斗錾在前,隐蛰在后,呈倒品字拱卫。
无论这条道是做什么的,反正没有给秦昭玥造成什么心理压力。
背起双手,依然迈起王八步,饶有兴致左右打量。
二十来步,前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
走近才见是一盏白纱蒙面的旧风灯,孤零零挂在墙头一处生锈的铁钩上。
这侧倒是没什么奇怪,只一扇月洞门嵌在墙里。
小厮熟稔地推开木门,景象豁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