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广州外海,“南海水师”初建后的首次编队航行。
二十艘新下水的“海龙级”主力战舰和四十艘“海鲨级”快船,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排开阵型。新舰船体更显修长厚重,采用了部分东洲传来的龙骨加固技术和岭南本地摸索出的榫卯优化工艺,抗风浪能力显着提升。船首包铁,两侧设有多排弩窗,高大的主桅上,大唐龙旗与“靖海”旌旗猎猎作响。
太子李琮与新任南海水师都指挥使张岱,并肩立于旗舰“定远号”的艉楼之上,检阅着这支倾注了他无数心血的舰队。尽管规模距离掌控整个南海的宏愿尚远,但眼前帆樯如林、军容初具的景象,已然令人心潮澎湃。
“启禀殿下、都指挥使,各舰操演完毕,队形严整,请指示!”传令兵高声禀报。
张岱看向太子,李琮深吸一口海风,沉声道:“传令,舰队转向,目标——琼州以南三百里无名岛礁群,进行为期五日的适应性巡航与攻防演练!我要看看,这新生的‘南海水师’,究竟能经得起多大风浪!”
然而,就在舰队转向,深入南海的第二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给了这支新生舰队一个下马威。狂风卷起数丈高的巨浪,天空晦暗如夜,雨水如同瀑布般倾泻。即便是新造的“海龙级”战舰,在如此天威面前,也如同树叶般剧烈颠簸。一艘“海鲨级”快船因操舵不及,被巨浪拍中侧舷,瞬间倾覆,数十名水手落水,虽经奋力救援,仍有十余人失踪。
风暴持续了一整夜。当黎明来临,风浪稍息,舰队清点损失,除沉没一艘快船外,另有数艘战舰船体受损,帆索断裂,士气不免有些低落。
“殿下,海上征战,天威难测,此乃常事。”张岱见太子面色凝重,宽慰道,“经此一役,方能知我舰船之优劣,水手之长短。暴露问题,方能改进。”
李琮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沉重。他亲自巡视各舰,慰问受伤水手,下令不惜代价打捞落水者,并严令随军工匠立即抢修受损船只。他明白,真正的考验,远不止于风浪。就在舰队一边维修一边继续演练时,外围警戒的“海鲨”快船发回信号:发现不明船队踪迹,数量不明,似在远处窥探!
张岱立刻警觉起来,命令舰队收缩阵型,进入戒备状态。是偶遇的商队?还是……一直暗中觊觎的对手?
东洲,唐城。
融合政策在韩猛与阿兰的努力下,似乎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一场源于文化差异的冲突,险些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林鹿部”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巫师病重,其族人按照古老传统,准备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祈求神灵庇佑,并依循祖制,要选用一名敌对部落的俘虏作为祭品。这在他们的文化中,被视为最高规格的献祭,能最大程度取悦神灵。
消息传到唐城,刘仁轨和韩猛大惊失色。用人献祭,这在大唐律法和道德观念中,是绝不可接受的野蛮行径!
“必须阻止!”刘仁轨态度坚决,“若此事发生,我唐城何以自处?先前所有怀柔之策,皆成笑柄!各部必将离心离德!”
韩猛与阿兰立刻赶往“林鹿部”村寨。寨中气氛肃杀,祭坛已然搭起,那名被选中的俘虏被捆绑在一旁,眼中充满绝望。
“大巫师之疾,我等亦深表关切。”韩猛强压怒火,对“林鹿部”新任酋长说道,“然则,以人献祭,非但不能治病,反而触犯我大唐律法,有干天和!唐城医官已研得新药,或可一试,何必行此……”
“都督大人!”新任酋长打断韩猛,脸上带着固执与一丝被冒犯的愤怒,“此乃我部千年传承之仪轨!乃沟通神灵、拯救大巫师的唯一途径!唐人医术虽精,焉知我神灵之威?此事关乎我部族运,请都督莫要干涉!”
双方僵持不下,气氛紧张,周围“林鹿部”的战士手按武器,眼神不善。阿兰心急如焚,她深知部落对传统信仰的执着。她快步走到奄奄一息的老巫师身边,仔细观察其症状,又询问了其发病经过和日常饮食。
“酋长!”阿兰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大巫师此症,非是邪灵侵扰,乃是误食了某种毒草,加之年迈体衰所致!我曾在那《万物生长律》残卷中见过类似记载!若信我,我可一试,以药石驱毒,或有一线生机!若执意献祭,只怕……神灵未至,大巫师已魂归天外!”
她的话,让酋长和周围族人将信将疑。最终,在阿兰的坚持和韩猛承诺若医治无效绝不追究的保证下,酋长勉强同意暂缓祭祀,让阿兰一试。阿兰立刻返回唐城,取来格物院根据典籍新配置的解毒药剂,并辅以针灸。一番救治后,老巫师竟真的悠悠转醒,虽然虚弱,但性命已然无碍!
消息传开,“林鹿部”上下对阿兰和唐城医官感激涕零,自发取消了祭祀。一场可能导致分裂流血的危机,因阿兰的智慧和对土着文化的了解而得以化解。此事之后,唐城医馆的声望在各部落中达到顶峰,刘仁轨顺势颁布法令,严禁各部以人献祭,违者严惩不贷。东洲的融合,在经历了一次严峻的文化碰撞后,反而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西域,龟兹。
魏王李意的分化策略,取得了一些进展,但也引发了新的波澜。
玛丽公主通过商队,成功接触到了吐蕃内部一个与赞普松赞干布政见不合、且觊觎王位的贵族势力,并许以商贸支持和一定的“政治投资”。这虽然暂时牵制了松赞干布的部分精力,使其不敢全力在西域搞事,但也埋下了未来吐蕃内乱的种子。
而对罗马皇帝君士坦斯二世提出的“港口租借”要求,果然遭到了对方的强烈反对和拖延。君士坦斯二世既舍不得港口,又不敢真的与大食议和,只能不断派使者前来扯皮,试图空手套白狼。
真正让李意感到压力的,还是来自大食奥马尔哈里发的反应。奥马尔并未因大唐的强硬照会而退缩,反而加大了对呼罗珊边境的军事压力。哈立德虽然主力被罗马牵制,但其副将指挥的偏师,与大唐新任呼罗珊镇守使的部队,在边境地区爆发了数次规模不大但异常激烈的冲突,双方互有伤亡。西域的空气里,再次弥漫起浓重的火药味。
更让李意心烦的是,朝中似乎又有人开始借着西线紧张和之前他与玛丽公主的流言,在父皇面前进言,隐隐暗示他“穷兵黩武”、“结交外藩”、“恐生边衅”。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李意对郭孝恪和玛丽叹道,“奥马尔是想逼我们让步,朝中亦有人不想看到西域过于安稳。看来,不拿出点真格的,有些人是不会消停的。”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以“应对大食威胁、震慑吐蕃”为名,奏请朝廷,在西域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秋狩”演武,调动安西、北庭及西域诸国附庸兵马,于龟兹以北的广阔戈壁集结,展示肌肉!他要借此向大食、向吐蕃、也向长安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明确传递一个信息——西域,稳如泰山,他魏王李意,不容挑衅!
长安,大明宫。
李琰的案头,三方的急报再次同时抵达。
岭南水师初战风浪,遇挫但未溃,并发现不明窥探者;东洲化解人祭危机,融合深化;西域边境冲突加剧,魏王欲行大规模演武。
他仔细阅读着每一份奏报,权衡着利弊。
对于岭南,他批复:“水师初成,遇挫乃兵家常事,太子与张岱处置得当。窥探之敌,需严加防范,查清来历。南海水师建设,需加速,不可因一时挫折而气馁。”
对于东洲,他批复:“刘仁轨、韩猛、阿兰,化解危机,功莫大焉。东洲融合,已见曙光,当再接再厉,巩固成果。严禁人祭之法,即刻推行,违者必究。”
而对于西域魏王请求大规模演武的奏报,李琰沉思最久。他明白李意的用意,也清楚西域面临的巨大压力。最终,他提笔批复,只有短短数字:
“准。然,尺度需拿捏,意在威慑,勿启战端。朕,静观其效。”
这是一次有限的授权,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他放手让李意去展示力量,但也划下了明确的红线。帝国的东、南、西三个方向,几乎同时进入了更加紧张和关键的阶段。李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如履薄冰,也需要更加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