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云中城”深处。
跟随“暗影之民”疤痕老者进入所谓“智慧之厅”的,是擅长绘图的年轻工匠鲁云和心思缜密、记忆力超群的文书孙文。所谓的“厅”,并非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处位于岛屿地下、利用天然溶洞改造的巨大空间。洞壁镶嵌着能自发微光的奇异矿石,照亮了中央一座巨大的、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浑天仪模型,以及周围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奇特象形文字和星图的石碑。
疤痕老者,名为“黑羽”,指着那黑曜石仪器和石碑,用生硬的语调说道:“‘羽蛇神’离去前留下预言,当星辰运行到特定轨迹,外来之客若能解读星图,启动仪器,便可证明其为智慧传承者,而非愚昧掠夺者。时限,三个日落。”
鲁云和孙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压力。这绝非简单的机关,而是涉及精深天文历法知识的终极考验。他们立刻投入工作,孙文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和逻辑推理能力,快速浏览、比对石碑上的文字和星图,寻找规律;鲁云则精确绘制仪器结构和星图细节,试图理解其运作原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内不知日夜,只能凭经验估算。食物和饮水由“暗影之臣”定时送入,态度依旧冰冷。鲁云和孙文废寝忘食,眼中布满血丝,地上铺满了绘满草图的兽皮。他们发现,这些星图描绘的并非当下星空,而是千年前的某个特定时刻,其历法体系精妙绝伦,远超大唐现有水平。
在第二个“日落”即将到来时,孙文终于通过比对不同石碑,破译了关键信息——星图指向的是某个星座在千年前的升起的特定角度,而那黑曜石仪器上的几个关键璇玑,需要调整到对应位置!
“鲁兄!快!按照这个角度,调整左三,右五,上璇玑偏转七分!”孙文急促地说道。
鲁云深吸一口气,与孙文合力,小心翼翼地转动那些沉重而精密的石制璇玑。当最后一个璇玑被推到预定位置时,整个黑曜石仪器内部发出了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仪器中心缓缓升起一根玉柱,柱顶托着一枚雕刻着完整羽蛇环绕星辰图案的玉璧!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一面原本光滑的石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一个小型石室。室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寥寥三卷用某种银色丝线编织而成的“书卷”,上面用更加复杂、仿佛流动着的金色文字记录着信息,以及几件非金非玉、结构难以理解的仪器。
黑羽看着那升起的玉璧和打开的石室,冰冷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缓缓跪伏在地,向着石室方向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预言……是真的。你们……通过了考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些,是‘羽蛇神’留下的核心传承,《星辰运行法》、《万物生长律》、《生命奥秘初解》。拿去吧,智慧的追寻者。但请谨记,知识是力量,亦是责任,用之善则造福苍生,用之恶则毁灭世界。”
鲁云和孙文强忍着激动,恭敬地收起书卷和仪器。当他们带着这些无价之宝走出“智慧之厅”时,湖心岛的封锁也随之解除。“暗影之民”虽然依旧警惕,但敌意已大大减少,默许了唐军对遗迹的有限度研究和抄录。东洲的探索,由此跃入了一个全新的、接触高等知识的层面。
岭南,广州外港。
彩旗招展,人声鼎沸。经过数月紧锣密鼓的筹备,首批十艘“海鹘级”远洋贸易船(载重约千石,约合60吨)已建造完毕,整齐地停泊在新建的码头上。船身线条流畅,采用了部分东洲传来的加固技术,桅杆高耸,帆索密布,显得颇为雄壮。
太子李琮亲自主持首航仪式。皇帝李琰虽未亲至,但派来了钦差太监宣读嘉奖圣旨,并赐名船队为“靖海”,寓意平定海波,商贸通畅。岸上,参与合作的豪商、各地官员、乃至一些前来观礼的外国商人,无不瞩目。
“吉时已到!启航——”随着司礼官一声高唱,岸上钟鼓齐鸣。
十艘“靖海”号在引航小船的带领下,缓缓驶离港口,巨大的帆面依次升起,饱受风势,向着南方破浪而去。它们的首航任务,是沿着海岸线南下,抵达占城,建立稳定的贸易联系,并绘制更精确的航线图。
太子李琮望着远去的船队,心中百感交集。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但未来的挑战依然艰巨。海盗、风浪、未知的国度、以及内部可能存在的蛀虫,都考验着这支新生船队的生命力,也考验着他的治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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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战火重燃。
正如魏王李意所料,奥马尔哈里发在完成兵力调配后,对罗马的叙利亚防线发动了蓄谋已久的猛攻。大食名将阿慕尔·本·阿斯虽已调任埃及,但其留下的副将和战术体系依然发挥着作用。大食军队采取多点突击、重点突破的战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不断拉扯罗马本就有些混乱的防线。
年轻的君士坦斯二世缺乏经验,前线将领各自为战,配合失当。尽管大唐的“关切”起到了一定的稳定作用,但在大食凌厉的攻势下,罗马军团依旧节节败退,数个重要边境堡垒失守,通往安条克的道路再次暴露在大食兵锋之下。
龟兹行辕内,李意看着战报,神色平静。
“罗马人还是太嫩了。”他点评道,“告诉伊嗣俟,他的‘波斯义从’可以动一动了,目标——哈立德囤积粮草的几个次要据点,打了就跑,动静闹大点。另外,让我们在君士坦丁堡的人,再给那位年轻的皇帝递个话,如果他愿意用克里米亚或者塞浦路斯的某个港口作为抵押,大唐或许可以考虑,提供一笔‘商业贷款’,用于雇佣……嗯,比如,来自保加利亚或者可萨的‘志愿者’部队。”
他依然在小心翼翼地添加筹码,既要让罗马能撑下去,又不能让其太好过,更要从中为大唐攫取实实在在的利益——一个位于黑海或地中海的立足点,无疑具有巨大的战略价值。西方的血,还要继续流,而大唐的渔利之手,也伸得越来越深。
长安,李琰几乎同时收到了三方的消息。
东洲成功获取核心知识,令他精神大振,批复:“鲁云、孙文,功在千秋,破格擢升!着刘仁轨全力研究典籍,谨慎应用。对‘暗影之民’,以怀柔为主,引为奥援。”
岭南船队首航,他批复:“首航顺利,太子辛劳。后续船队建造、航线开拓、市舶管理,需持之以恒。”
西域战火再起,他批复:“魏王措置得当。黑海或地中海港口之事,可积极接触,酌情推进,然需把握分寸,勿过早卷入过深。”
帝国的三线,如同三条奔涌的河流,在东洲汇入知识的海洋,在岭南驶向商业的蓝海,在西域搅动战略的泥潭。李琰站在全局的高度,审慎地调控着水流的方向与速度,推动着他那波澜壮阔的寰宇一统之梦,一步步走向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