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温初颜忙不得脚不沾地,都没回青山书院。
白天督促户籍造册,丈量田亩房产,晚上去查看太子殿下的伤势,恨不得有三头六臂。
今日,户籍造册的任务终于完成,丈量田亩也进行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按人口分田分房。
一场天灾摧毁城池,也无形中消弭了身份,整个关西已经没有什么世家大族。
大片大片的房屋和田地荒芜,根本无人居住,无人耕种。
现在,他们不怕没有田地房屋,怕的是种子不够。
虽然,从北陵带来一些,但是,感觉还是不够。
温初颜派人拿着云氏的信物,去各地云氏的铺子调拨银两,购买春耕的种子。
负责农桑水利的官员,集合关西当地的老农,了解当地常种的作物,派人去各地购买种子。
当有老农听说要购买种子时,忍不住跪地嚎啕大哭。
这两日,他们像做梦似得,有饭吃,有床睡,有衣穿,就怕这样的日子一睁眼就没了。
看到将军带着大家买种子的时候,他们心里就升起了希望,种下种子,就是种下了对明年的期许。
……
这一日黄昏,温初颜终于回到青山书院,几天没回来了,竟有点进门情更怯。
快到家门口时,她蓦的停住脚步,微微蹙着眉头,驻足聆听,她竟然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凌冽的寒风吹过,抚动她微乱的发梢,这一刻,她竟听的泪流满面。
她放轻脚步,缓缓走入院中,就见一人长身玉立,手执书卷,正在教孩子们读书。
她定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以为自己眼花了,在做梦!
因为,院子里的人是谢松庭。
他怎么会来呢?北陵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初颜!”画堂春端着碗出来,笑道:“傻愣着干嘛?不认得自己的夫君了?”
谢松庭握着书卷,双手背在后面,扬起眉梢,偏头看她。
“我四处找你都找不到,母妃说你跟着丈量田亩去了,也不知道在哪个田头,我只好在书院等!”
“我不知道你来了。”温初颜小声解释,声音微微拖长,带着点娇嗔。
谢松庭一下就笑了,快步走过去,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丝毫不避讳在座的诸位孩子们。
温初颜下巴搁在他肩头,看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她看,忍不住垂下眼睫。
杨柳风母女也端着碗出来了,“小六。”
“师叔,师姐。”温初颜扬起头,眉梢眼角都飞上一抹绯红。
她轻轻推谢松庭,“好了,那么多人看着呢,还有孩子。”
“我们是夫妻。”
谢松庭抱着不撒手,直到小糖豆跑过来叫姐姐,他才缓缓松开温初颜。
正好,北陵王妃从伙房出来,“孩子们快过来吃点心。”
“奶奶,奶奶。”孩子们哗啦跑过去,都抓着王妃的衣服叫“奶奶”。
“奶奶”温初颜震惊了,她才几天不回家,母妃就多了这么多孙子!
“初颜,来!”王妃向她招手,“母妃做了好吃的,快来尝尝。”
一个大点的孩子也道:“姐姐,快来尝尝。”
小糖豆忽然道:“不准叫姐姐,是我一个人的姐姐,不是你们的。”
那群孩子看向王妃,眼巴巴的,王妃似乎也在犯难,皱眉想了想,又看温初颜。
温初颜也看她,屏气凝神,不知道母妃要让孩子们叫她什么。
“确实不能叫姐姐。”王妃一脸郑重的道:“叫我奶奶,叫你姐姐,那叫谢松庭什么?不乱套了吗?”
“不如。”她顿了顿,看一眼谢松庭,很认真的道:“就叫娘亲吧。”
“娘亲。”几十个孩子同时开口,可把温初颜震到了。
叫的她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她扭头看谢松庭,“那叫你什么?”
“你说呢?”
“爹爹,爹爹。”孩子们异口同声的道。
画堂春一拍额头,“我们这每年要准备多少压岁钱?不行,我还是得去当江湖郎中。”
杨忆尘笑,“你不是说,等世子殿下当了皇帝,你去宫中当御医吗?!”
画堂春瞥一眼谢松庭,见他满心满眼里都是温初颜,那视线像拉丝似的,都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他嫌弃的摇摇头,“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小六呢!”
“好了,别吓说了,都快来吃饭。”
杨柳风招呼大家坐下,小孩子们也乖乖的坐下来,都安安静静的,等着大人给他们分吃的。
有几个大点的孩子,也帮着大人盛饭,摆餐具。
温初颜坐在谢松庭旁边,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都没有分开过。
“很累吧?”
他心疼的看她,“瘦了很多。”
“也没有特别累,最忙的时候过去了,现在丈量田亩房产,下面就准备春耕了,我们已经派人去买种子了。”
谢松庭点头,“辛苦夫人!快吃饭。”
他夹菜给温初颜,一筷子没吃,就看着她吃。
温初颜边吃边问他,“你怎么能随意离开北陵呢,下次别这样了!”
画堂春接口道:“世子殿下说了,不看你一眼不放心。”
“我很好的!齐王也在,他今天和宋淼去寺庙了。”
“寺庙。”
“嗯。”温初颜点头,向谢松庭使了个眼色,谢松庭便默契的不再问,让她安心用膳。
用完膳,孩子们帮着擦桌子,放凳子,温初颜便和谢松庭,画堂春去议事的房间商量事情。
“松庭,上京到底是谁监国?!”
“秦王,为什么会这么问?”
温初颜将太子遇刺和庞统的事情说了一遍,也道:“我也不相信是齐王,只是保险起见,我没告诉齐王太子的下落。”
谢松庭点头,“你做的对,朝堂斗争凶险,何况是储位之争。”
画堂春顿了顿,“说句你俩不爱听的,你们也知道朝堂斗争凶险,为何还要救太子?”
他看向温初颜,“你要知道如果太子在,世子就要面对两个敌人,秦王和太子!”
温初颜垂下眼睫,“我想过这一层!可是,让我袖手旁观,或者,直接出手杀了太子,我做不到!”
“我四哥和太子殿下关系亲厚,并且,太子一向心慈,从未作恶。可是,他身为一个太子,在关西吃了这么多苦!”
画堂春抬手打断她,“你也说了,他是太子,天子守国门,这是他的天职!他吃苦?!他比关西的百姓吃的苦多吗?!”
“还有!”画堂春的声音骤然提高,“我在城里转了一圈,关西都已经人吃人了,暴民横生,活人现杀,公然叫卖人肉!”
“他身为太子来赈灾,难道这不是他的失职吗?!正是萧氏王朝贪墨横行,才有关西的乱象丛生!”
温初颜低头不说话了,她也清楚,关西的局势失控这个样子,太子殿下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天生心慈,也没经过战场的杀伐淬炼,在这种局面下,很难撑得住。
就像宋淼说的,要是早点杀一批,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从温初颜的角度,实在没资格责怪他。
因为,没有人亲历太子的处境,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怎么能对现在的结果指手画脚呢。
“好了!”谢松庭握住温初颜的手,看向画堂春,“师兄,凡事发生,必有利于我。”
“太子活着,最不利的是秦王,这是他该考虑的事情,我们首要的还是稳定北方城池,这样才有和上京抗衡的实力!”
画堂春点头,“我同意!”
他看向温初颜,“初颜,别怪师兄对你严厉,你们现在不是过家家,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残忍!”
“我记住了!师兄。”
“好,那尽快将这个事情告诉齐王。”
谢松庭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母妃夸张的声音,“哎呦,齐王回来了?”
谢松庭和温初颜对视一眼,手牵着手迎出去。
画堂春跟在后面,看着两人手拉着手,忍不住腹诽,敢情真心造反的就他一个江湖郎中!
真是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