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还夸上朋友的声音性感了。
她又闷了口酒,把莫名的思绪压下。
“过几日又要去巡查了,这次能安排我和子喻一起了吧?”林羽轩举着杯对苏景逸挑了挑眉。
苏景逸抿了口酒,目光似有若无的扫了眼一旁的温拾卿,却正巧撞见她偷瞄了过来。
视线相撞,她慌忙移开,目光落在酒壶上。
苏景逸似笑非笑:“这事情还得问问子喻。”
林羽轩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子喻肯定也想同我一起啊,有熟人可以互相照料嘛。”
苏景逸嘴角噙着笑,垂着眼眸:“那子喻应该更想和我一起吧?”
“毕竟我与她一起去江南,还挺愉快。”
温拾卿下意识就想开口拒绝,可刚张嘴就听到苏景逸继续道:“子喻,不会怕我了吧?”
拒绝的话卡在嗓子里,温拾卿怎么也不想承认自己怕。
林羽轩一头雾水,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疑惑道:“怕你?你怎么她了?”
苏景逸轻轻叹了口气,眉间染上几分歉意:“上次不是惹子喻不快了嘛,我想着,她不会怕与我相处,想躲我了?”
“没有的事。”温拾卿脱口而出:“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跟你去,你信我。”
苏景逸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好,我信你。”
林羽轩这才想起来年前是有这么一回事,难怪这阵子温拾卿对苏景逸怪怪的。
那就让他们相处相处把误会解开的好。
他轻哼一声:“行,这次先让你,下次一定得是我和子喻一起了。”
“行了,不说其他的了。”林羽轩拍了拍酒盅,咧开嘴笑:“今日不醉不归,我这酒可是好酒。”
温拾卿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又不对了,她应该避开与苏景逸的相处才对。
可若是避开了岂不是侧面证明自己在意了?证明过去的事情过不去了?
那不行。
上次是夏日去的江南,这次巡查的也是夏日,不过去的巴蜀一带。
温拾卿隐隐有些期待,不知道如今的巴蜀有没有辣火锅可以吃。
在现代这可是她最喜欢的美食了。
巴蜀一带的路不好走,一路上马车颠簸,苏景逸给她的座位上安排了软垫。
她也尽量避免在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聊一些有的没的。
待在马车上的时间大多都在看账册或者卷宗。
只是越往西路越崎岖。
巡查完了关州,马车刚启程前往下一站,天际忽然翻涌墨色云团。
惊雷炸响的瞬间,温拾卿手中的账簿被震落在地。
她掀开车帘,看了眼天际,眉宇间隆起担忧:“这看着似是有大暴雨。”
苏景逸用折扇挑了挑车窗,抬眸见远处的山峦隐没在滚滚黑云中。
他神色凝重的吩咐道:“去最近的驿站休息。”
夏日的雷暴来的毫无道理。
尾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砸在车篷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
暴雨裹挟着泥土腥气倾泻而下,雨势如瀑布砸在车篷上砰砰作响。
温拾卿眉头紧锁:“这不行,雨势太大,怕是没办法赶到下一个驿......”
“啊——”
话音未落,马车车轮突然陷入深坑,猛地一甩。
温拾卿一声惊叫,不受控制地撞向车壁,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就在她以为要撞上坚硬的木梁时,苏景逸修长的手臂伸出,稳稳护住她的后脑。
“没事吧?”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温拾卿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对上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关切,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无妨。”
马车停了下来,陷入深坑中,倾斜的厉害。
暴雨冲刷着车窗,噼里啪啦的落在了马车里,混着马匹不安的嘶鸣声,更添几分慌乱。
“我们先出去,不知道外面马车的情况,若是再歪下去马车就要翻了。”
苏景逸扶着温拾卿起身,自己扭头将卷宗和账册放进了箱子里。
此时,马车外响起了侍卫焦急的声音:“苏大人,温大人,马车陷进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出不来。”
话音刚落,马车又陷下去了一个深度,马车猛地摇晃。
温拾卿脚下不稳,踉跄着往前扑去。
苏景逸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小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温拾卿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竟一时间盖过了雨声。
等她红着脸挣扎着起身,慌乱地推开苏景逸时,耳膜依旧能听到鼓点般的心跳声。
“多谢。”
怎么这么远都还能听到心跳声!
下一刻她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口,胸腔内的跳动让她瞬间明白了。
从一开始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温拾卿咽了咽口水,极力的回避着一切。
掀开车帘的刹那,暴雨裹挟着泥浆的腥气扑面而来。
下属举着油纸伞在泥泞中,伞骨被狂风压得几乎弯折:“苏大人,温大人,前面不远处有座凉亭,二位可先去休息片刻。”
“还有段距离,需要二位大人先骑马过去,属下来拉马车。”
雨幕浓稠如墨,视线所及之处,山峦只剩模糊的灰影。
苏景逸抬手挡在温拾卿额前,替她挡住飞溅的雨珠,黑曜石般的瞳孔在雨帘中沉沉发亮。
纵使如此,瓢礴的雨势很快就溅湿了衣摆。
温拾卿呼吸一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是夏日,她虽然穿着宽大的玄色外袍遮住了裹胸,可这样的雨势下若是衣襟都湿了......
就在她眉峰刚蹙起的刹那,带着雪松气息的披风突然笼罩而下。
她猛地抬头,就看见苏景逸垂眸认真的给她系紧领口。
“别着凉。” 披风下摆垂落,恰好盖住她被雨水浸透的裙摆。
苏景逸接过油纸伞,伞柄往右侧倾斜成危险的弧度,几乎将整个伞面都罩在温拾卿头顶。
温拾卿这才发现,他的外袍早已湿了大半,左边袖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肩头的布料紧贴着轮廓分明的肌肉。
望着他湿透的后背,眉心微蹙:“你不必......”
“拿着。” 沙哑的嗓音裹挟着风雨截断她的话。苏景逸将油纸伞猛地塞进她手中。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被雨水打湿的黑发紧贴额角,下颌线绷得如同出鞘的剑。
修长的手穿过雨幕伸到她面前:“上马。”
温拾卿瞬间就想到了上次二人共骑的事情,他胸膛的温度、耳畔的呼吸,此刻又鲜活地在脑海中重现,她本能地想后退半步。
可只迟疑犹豫了这么一两秒,苏景逸浑身都被雨浇透。
温拾卿心尖一颤,不再犹豫,伸手握住那只手。
借力上马的瞬间,她的腰被熟悉的力道揽住,整个人稳稳跌进带着雨水的怀中。
“抱紧。” 苏景逸的声音擦着她耳畔落下,四蹄在软烂的山道上艰难跋涉。
终于冲出泥泞路段,马匹扬起四蹄小跑起来。温拾卿高举油纸伞,却挡不住斜劈而来的雨幕。
很快两人先行到了凉亭内,其他人都还留在后面拉马车和护着行囊。
苏景逸脱下了外衫,拧干了水,又将帕子拧干擦了擦雨水。
回头却见温拾卿手紧紧转着披风,尽管是护着,大半的身子也还是湿了。
“子喻,脱了拧干再穿,滴水了。”他伸手本想将那件亲手穿上的披风再脱下来。
可手还未碰到,温拾卿便抓紧了披风,下意识避开了他。
苏景逸手僵在半空中,看了眼她,片刻后,他收回手,声音里多了几分沙哑:“行,你自己脱,起码要先拧干,不然怕感染风寒。”
温拾卿咬着下唇没应声。
潮湿的裹胸紧贴肌肤,即便玄色外衫遮掩,湿透的布料仍隐约透出胸前的轮廓。
她悄悄攥紧内衫衣襟,将披风往下拽了拽,让布料如帷幕般隔开旖旎。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卷着暴雨扑进凉亭,吹得她浑身发颤。
苏景逸眉头紧锁,袖中的手捏了捏拳又松开。
他拧好了衣衫便又穿了起来,几步走到了温拾卿的外侧,替她挡了些风。
温拾卿又挪开几步,拉开了距离。
苏景逸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却固执地又跟了几步,声音裹着风雨传来:“别动,我给你挡着。”
温拾卿始终低着头,目光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雨势没有变小的趋势,她心中生起了烦闷,从方才马车里就哪哪都不对劲。
心跳了如今还没有任何平缓的症状。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到底为何要硬着头皮来证明自己不在意,证明自己不受影响,证明还能和苏景逸做好朋友。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凉亭中谁也没有说话,唯有暴雨砸在青瓦上的轰鸣。
“珩之。”
闻言,苏景逸侧目看了过去,说话的人目光依旧落在地面上,只能看见苍白的下颌线,雨水顺着发梢滑落。
“你也会这么对藏舟吗?”
苏景逸喉结上下滚动,嘴角扯开一抹浅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声音放松道:“子喻这说的什么话,藏舟也是我朋友。”
温拾卿突然抬起头,桃花眼看了过来,目光相接的瞬间。
眸子的挣扎,愧疚和决绝无处遁形。
苏景逸心中咯噔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你别再这样对我了。”
苏景逸眉心微蹙,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你能别再对我特殊的好了吗?”温拾卿的声音开始发颤,她说不清此刻心跳如擂鼓的原因,但她知道一切悸动的源头。
所以她要趁着一切来得及,让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原位:“珩之,你这样我有负担。”
“你的好,我还不起,你明不明白?”
苏景逸眸子里闪过剧烈的痛楚,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开口时语气里竟不自觉带着几分委屈:“你说不喜欢我,我认下。”
他嘴角扯出一抹自嘲:“如今你说让我也不要喜欢你,你是这个意思吗?”
他猩红的眼太过刺目,温拾卿方才还狂跳的心骤然一缩。
可她强迫自己避开了视线,咬了咬牙:“是。”
“子喻,这样怕是不讲理。”苏景逸苦笑了声:“怎么还要要求我了。”
温拾卿极力忍住不去看他,强迫自己直勾勾的看向脚尖。
她脑子很乱,一时间是理智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想将这一切都切割开,另一边莫名的情愫拉扯的心口。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如今这个情况确实是她强行要求他的。
视线里骤然出现了另一双脚,湿透了的鞋尖向前迈了一小步,紧接着熟悉的熏香又萦绕在鼻尖。
温拾卿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了句:这么大雨他的香居然还在。
苏景逸垂着眸子,目光落在眼前始终不肯抬头的人身上。
暴雨如帘,将这座小小的凉亭与外界隔绝,劈开了一方独属于他们的天地。
许久,他声音沙哑得像是吞咽了碎冰:“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清。”
“然后视而不见。”
苏景逸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难以挣脱。
温拾卿甩不开,猛地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直白又烫人的深情眼眸里。
挣扎的动作骤然一滞。
“子喻,我痛苦过,挣扎过,犹豫踌躇过,”苏景逸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我能走这条路,我本就不怕不惧。”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却固执地不肯松开她,“可一想到你可能受伤,我就怕了惧了。”
“所以我不会逼你,哪怕每日在水深火热中煎熬,我也不想逼你救我。”
“拒绝就拒绝了,我一个人的事情确实没必要拉上你,我是这么劝自己的。”
“没日没夜的劝着。”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哽咽:“可你怎么能让我别爱你。”
“哪怕你知道自己的脉跳的很快。”
“你不是不接受我,你是连自己都不接受。”
温拾卿浑身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矢口否认:“我没有!”
瞥见她颤抖的肩膀,苏景逸松开了手腕,松开时还不忘看一眼。
生怕自己力道大了又像上次那般弄出痕迹。
再多的情绪都抵不过担忧,他蹙眉道:“冷吗?”